天光渐现,盛怀昭这才看清自己的四肢上被剐蹭了多少伤,果然从山崖上掉下来就不可能安然无恙。
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灰头土脸的明舜拨开灌木出现在他的跟前。
见盛怀昭还活着,明舜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他似劫后余生般喃喃:“你没事就好。”
明舜再一次因为自己的草率与愚善而连累盛怀昭,但凡他对那个小修士多一分警惕,多一分怀疑,都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推入崖底。
盛怀昭扫他一眼,缓缓站起来轻拍衣袖上的土粒:“虽然佛修讲究一心向善,但也不能不懂变通吧。”
明舜微顿。
他向来以善行事,却直来直去,忘乎为人处世本就没有那么简单。以善待人没有错,但不该用善束缚自己,若忽略世间恶意,便会一步错步步错。
定善恶前,要先懂得判断是非。
盛怀昭:系统,他怎么一脸顿悟,我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吗?
系统:……大概,没有吧?
“我不是要对你的待人处事指指点点,我……”盛怀昭看着小和尚一脸如奉纶音的表情,本能觉得不妙,“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还是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明舜郑重严肃地点头,又问:“那我现在很生气,我可以对那个修士动怒吗?”
“……”看着明舜一脸惟命是听的模样,盛怀昭无奈回头,“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过我是那种比较睚眦必报的人,那个修士推我下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了。”
明舜顺着他的视线落下目光,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个把他们推下来的修士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俨然一副被当了肉垫的模样。
仇记隔夜的没意思,都得当下报。
盛怀昭面无表情:“你们修真界的人身体就是结实,垫得不错,我给五星好评。”
明舜的所有情绪都被眼前的震惊冲散了,甚至觉得这昏迷不醒的修士有些可怜。
盛怀昭不只是不怕云谏……他谁也不怕吧。
明舜虽然才决定以后不可再轻信他人,但还是忍不住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盛怀昭偏头:“不踹两脚解气吗?”
明舜抿唇,摇摇头:“生死由命。”
盛怀昭看向跟前灵植茂盛的山野:“摘草药去。”
明舜挑挑拣拣抱了一怀草药,闲暇下来才问出了心中所想:“你跟云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先前还以为盛怀昭真的是“抢”来的,但云谏又将和离书扔他脸上,显然不像一厢情愿。而跌入虚润山之后,盛怀昭却让他去找能缓解蛊毒的药草,显然也是为了云谏准备的。
“我不能不管他。”盛怀昭长叹一口气,有一万个解释说不出口。
明舜恍然大悟:“你心里还是有他。”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翻翻找找将近一个时辰,虚润山忽然颤动,惨叫破天而来,是那个肉垫修士的声音!
盛怀昭下意识看向明舜,若换做是之前,小和尚估计就得不管不顾地冲去救人了,而现在他却只是僵在原地,像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多管闲事。
修士一身带血冲了出来,双眸因为巨大的恐惧颤抖紧缩着,在看到两个人时不顾一切:“救命,救救我!”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雪白,暗纹缠身的白虎飞扑而来,巨石般的利爪沉重地压在修士身上,他来不及伸出手,便在下一刻被咬入虎口,鲜血四溢!
白虎猩红的舌头舔着利齿,粘稠的唾液混着血迹淌落,口涎横飞,它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山,横亘在两人眼前,肆意用血腥味渲染绝望。
明舜听师父说过,百年前曾有只恶虎祸世,恶虎已凝出妖丹,残暴非凡,寻常修士只要靠近便是它的盘中餐,恶虎在南屿一带祸害了不少闲散宗门,直到后来被延风派的前任掌门亲自捉拿。
但即便是修为已至昼夜明的前任掌门也只是把恶虎擒住,封印与延风派中,以自己的修为削弱恶虎的煞气,却在十年前彻底虚空,陨于雷劫中。
显然,这就是那头恶虎!
明舜拽着盛怀昭就往林间跑,身后的人却被拽得踉跄一步。
明舜只觉得自己呼吸都窒了片刻:“你跑不动吗?”
盛怀昭的脸上不见丝毫惊惶,甚至似有些迟钝,他半晌才用空余的右手轻抵自己的腹部:“……突然感觉,好饿啊。”
明舜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刚刚目睹的分明是白虎吃人,那般血腥恐怖的画面搅得他胃腹翻腾,盛怀昭却在这种时候感受到饿?
盛怀昭将小和尚的表情看在眼底,却并没有解释。
若说在世外山时,这种感觉还只是像普通的饥饿,但到方才那一瞬间,盛怀昭感受到了这种饥饿里潜藏的熟悉感。
并非口腹之欲,而是他腹中空虚,要将什么东西吞藏的“饿”。
而他眼下最想吃的……就是身后这只穷追不舍,凶猛残暴的白虎。
这种感觉,是他穿进这本书前独有的。
盛怀昭在识海里询问:系统,你之前说其他东西带不过来修真界的,对吗?
识海里突然传来了电视雪花般的沙沙声,系统中断片刻,随后才有回应:……好像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