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终叹了口气,天意如此,人心如此。不说百日恶念破体的风险已存,就算他此劫之后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忽而凭着直觉抬望,阳光洒在双颊上,明媚舒服。
闵栀翻下屋檐,迷惘他直望太阳的举动,正要询问,又想起他失明的现状,疑问一下又释然了。
上前道:“明晚……我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祁终缓缓侧身,酝酿许久,咬字道:“珍重!”
皱了皱眉,闵栀盯他半晌,忽而一笑:“我明晚再问一遍。”
“……”祁终还欲说什么,却感身畔的声息逐渐远去了。
*
凤寐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单手撑额,怅望着窗外的桐花飘落,心渐沉凝,今晚就是攻山的最后期限了,但愿不会再有其他变数。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道淡紫身影,翩然进门。
方妍绡进门前,特意在房间用脂粉把憔悴的脸容遮了遮,确保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病态。
被线灵反噬的痛苦已经钻入骨髓,她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纵然凤寐医术高明,也无法逆天改命。这些天,趁着他忙得焦头烂额之际,故意隐瞒病情,心中已经含愧,而现在离别在即,望着凤寐苦闷坐在医书旁失神的样子,方妍绡更是忍不住悲恸。
从闵栀那里得到祁终的状况之后,方妍绡就知道凤寐会为此事为难,可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但是牺牲一段渴求九世才得到的姻缘,换来至亲最后的安稳,也并非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平静好心绪,方妍绡温婉一笑,轻声唤道:“医圣大人……”
“绡绡,你来了。”
凤寐迅速醒神,背对着她,两下整理了愁容,才笑着转回去,见她一身淡紫丁香衫裙,格外清婉,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误以为是她最近病情得到控制,看起来这般舒心。
又想起她曾说当初身不由己,不得已杀人,不喜欢鲜血,就常常穿着红衣,强迫自己习惯的话,凤寐一时心疼,主动上前,夸赞道:“这紫衣很衬你的气质,看来我挑布料的眼光不错……”
方妍绡笑意更深,浅浅道:“是呀。”
她含糊上前,眉眼笑开,贤惠替他理了理衣领上的褶皱。
“大人刚刚在想什么?看起来很烦心的样子。”
凤寐垂着的手都在颤抖,强忍着欺骗她的罪恶,柔声道:“没有。只是看书看累了。”
方妍绡低垂着眼,闪过一丝悲哀:“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凤寐心里动容,默默抱住她,依恋又愧疚。
一个拥抱,就让方妍绡的眼泪止不住了,她急忙抬起早已冰冷的双手,抹去泪水,怕沾湿他肩上的衣服。
“绡绡。”凤寐声音略带哽咽。
“嗯?”
同样带着哭腔的她听不出彼此的声音有异。
“我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可能……可能要离开你一会儿,你等我……”
“什么事?”
她明知结果,仍要询问。期待的是残忍的真相,还是违心的欺骗?她自己也不知道。
“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去做。等这件事完了以后,我们就去云游四海,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南溪的花海,去观琴云的瀑布吗?等忙完这一切杂事之后,我陪你去,陪你去……”
靠在他肩窝上的那张小脸满是泪水,她心里顿然风烟黯淡:凤寐,到现在,你还在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要去杀掉我最亲的人?
悔意盈满的泪水滑落眼角,凤寐眼中虚无一片,心里哀叹:对不起,只有这一次,我只骗你这一次。
“绡绡。我要是哪天再做错了事,你也不要恨我好不好?也别一声不吭地走掉,好不好?”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复,凤寐心慌,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喃。
“那你先答应我一个愿望……办到了,我就答应你。”
方妍绡双眼略是干涩,哑声回道。
“什么愿望?我都会办到!”
他着急万分,握紧这最后一丝希望。
“唔……还没想好。总之,你欠我一个愿望。不许抵赖。”
“好!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气,我都答应你!”
他心安下来,找到了一个让自己不那么愧疚的说辞。
×
夜色低沉,寒风呼啸。
九垓山下战声一片,山顶大殿内却一片寂然。
闵栀特来告别,见祁终单手撑在檀木桌旁,假寐。
她嗤笑一声,故作轻松道:“这次,我真的走了,再问你一遍,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你从后山小路走吧,山下太乱,我已经沿路为你安排重兵把守,直到山脚,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想得周到……但还有其他话吗?”闵栀苦涩一笑。
顿了顿神,祁终忽而语气严肃道:“……阿栀。谢谢你。”
“……没有了吗?”泪无声坠地,闵栀希冀望着他,做最后期盼。
祁终却默默侧开了身。
闵栀含泪转身,心声渐沉:你还忘了和我说一声再见,再见啊!还是本就不想再见?
最后一次出门,闵栀格外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殿外,方妍绡苦等许久,终于望见闵栀的身影,急忙上前拉过她,嗓音透出一股回天乏术的虚弱无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