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白色的衣服还是司徒先生买来的,烧了一整夜,只为他能一直穿在身上,成为他专属的东西,但是现在,作为没有实体的孤魂野鬼,姜画竟然发现自己流血了!
小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细细的一丝血线,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萃满肉眼不易看清的冰晶,寒气凛冽,锋利得眨眼就能把他的头颅切下,哪怕是具现化出人形后的躯壳,也足够令他重伤乃至濒死。
鬼魂无肉身之形却有气之形,断首伤气也是一种魂力的消亡。
司徒偃明简直瞠目欲裂,一把桃木匕首握得咔咔直响,几乎都快要站不住了,摇摇欲坠道:“放开,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声音仿佛含着血海深仇,恨入骨髓!
萧柳哈哈大笑,一片快意,“是呀,司徒先生,您现在已经不愿放过我,我当然拼死也得拉着您心爱之人垫背呢!”
在这个寂静的非死不能逃脱的道术围阵下,被追捕的猎物亮出了穷途末路的爪牙。
“呸!”在一旁早就恨不得撕下萧柳血肉的付家升叱责道:“司徒先生深明大义,怎么可能受一只微末艳鬼的胁迫?”
这可是道家的隐世大能啊!
他想,即使极喜欢这艳鬼又如何,鬼怪一流,乃卑劣微末之物,不乐意投胎的荒郊野坟里到处都是,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些,和赏金破十个亿的通缉犯相比,男人的那点征服欲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抓到萧柳,不仅仅意味着晋升发财,还有这男人手中从上古传下的天荒密卷,传说能够在灵气稀薄的现世开启一个宝库,内敛数不胜数的财富灵药,比特殊刑侦司当作大牢的无根秘境书还要珍稀。
大概是逆着光,刚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付先生似乎并没有看清楚,在这场乱局中,真正执掌局势的司徒高人的脸色。
纵是十个宝库卷宗或许都不及那艳鬼的发丝半分。
邵然心想完了,真让萧柳赶上趟了。
果然,司徒偃明闭了闭眼,深刻僵固的眉宇根本掩盖不住他的焦虑神色,哪怕他知道萧柳或许只是诳他,吓唬他,他也不敢笃信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背后会对姜画有多少同伴义气,一点也不敢。
那是他最好的姜画……
是被他辜负一生的姜画……
是在这个世间受尽磋磨的,不该再受到伤害的姜画。
于是,哽在喉间的一口气散了,四面皆阵的小院瞬间撤掉全部金色光辉,阵型散开,面面屏障倒塌破碎,化作夜空中飞舞的碎光蝴蝶,就连骇人的威吓力也便一同消失了。
道家四字围杀阵,宣告解阵。
付家升:“???”
这一刻,原本还在信誓旦旦的中年胖子大脑一片空白。
道文与道气一缕一缕重新回到屋檐上的男人体内,仿佛自带光耀领域的神明,收回了那双翻天覆地,能将妖魔鬼怪们赶尽杀绝的大手。
夜空不再耀眼刺目,恢复了黑暗该有的平静。
邵然黑脸道:“把姜画交给我们,带着他,你走不了。”
能够逃离包围圈的时候,萧柳脸上的笑容反倒收敛不少,他知道邵然说的是对的,他带不走姜画,因为司徒怪物必定和他拼命。
他留下,会死,但姜画不会。
他已经在那个犹如神魔的男人脸上看到了真实的痛苦。
他在不知所措的姜画耳畔低声絮叨了几句,随后人化作一缕缥缈黑烟,霎时被风吹散。
没有阵法阻拦,他的去留再不受限,飞快逃离了葬身地。
邵然与付家升齐齐追着他的气息跃出小院。
第18章 破布娃娃六
胡同院恢复往日清寂,属于人间的青灰颜色重新回归视线。
姜画被这一系列左突右转的变故弄得手脚发软,软软摔倒在地之前,被屋顶上急急跃下的男人一把搂入怀中,力气极大,像是要将他溶进骨血里。
他听见司徒偃明粗1喘的声音,还有抚上他流血脖颈的手,那双手在发颤,“疼吗?”
姜画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这样懵懂迟钝的反应令司徒偃明的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青年的脖颈上受了皮肉伤——那条分尸线不是凡物,哪怕一丝丝血印,萧柳是诈他的。
男人心疼极了,紧紧地抱着心上人,低声自责道:“为什么要逃走?是我哪里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做错了?”
还好还好,小柳成功逃走了。
姜画双眸渐渐湿润,泪光闪烁,望着小院四四方方的穹顶,夜色是青黑的炉盖,压得人难以呼吸,他想到了檀香观屋檐上,那个终于可以眺望鸟群和远方的树脂娃娃,心中除了未知来处的绝望还有一股莫名恨意,仿佛曾经清晰地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司徒先生,是你……是你……”
“什么?”司徒偃明正待凝神细听,身子微微前倾,下腹却忽然炸膛一般疼痛!
他面色骤然剧变,缓缓低下头,竟然看到一根极细的血线,这时线端变得比针还要坚硬纤长,长针贯穿了他的身体,直至刺破绷紧到极致的腰身,穿出挂落在针尖的红色,渲染大片雪白衬衫。
又是那根不明来路的分尸线……
萧柳根本没有带走法宝!他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给了艳鬼防身!
姜画紧紧攥着这根变硬的长线,眼眸通红,仔细看却没有凝聚对视的焦点,空洞得可怕,他手背青筋突起,却也渐渐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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