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朝中唯有黄伏霖知他宏图伟志和变法思路,因此左迁后,他给黄伏霖写了很多信,恳求他继续主持变法,皆无回音,直到后来成为了与长生的通信。
眼下黄伏霖态度陡转写这样的信来,必然是朝中风向已变,他几乎不怀疑那封书信的真实性。
“先生?”长生给他端来果盘,有些局促地开口:“对不起先生,这些年,我骗了您。”
真黄伏霖的书信送来,长生不可能藏着不给苏辕,可一旦给了他,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欺瞒怎么也藏不住了。
他一边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人冒充,一边还是把信递到了苏辕手里,早早做好了苏辕生气的准备。
苏辕却偏头对他说,“长生,如果我离开这儿……”
长生脑子轰隆一声被震懵了,扑通跪在地上,打断了苏辕的话,“长生错了,长生不该冒充先生的朋友跟先生写信,求先生不要走!”
他低着头,没看见苏辕温柔的眼神,只自顾自道:“我如今内力不稳,尚不能离开本体太远,先生如果走远了我就不能追着先生了,所以先生,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千万不要丢下我!”
苏辕的目光变了,那句尚未出口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他藏起眼中的落寞,牵着长生的手扶起他,“我没有生气,长生,”他看着眼前人干净的眼睛,“过两日,我带你去榆林大街上玩儿,好不好?”
榆林大街是这片儿最热闹的地方,集市客栈都在那儿,还有不少零嘴儿小玩意儿,旁边还有个镜面儿似的湖和临湖一路大片大片的梅花,美不胜收。
长生瞬间高兴起来,“真的?”他握住苏辕的手,“正好我给先生做了件披风,那日先生一定要穿上!”
苏辕看着他眼眸轻颤,最终唇边化开笑意,“好。”
到了约好的日子,苏辕见长生小心翼翼地把披风捧出来,惊道:“这是你缝的?”
湖绿蓝的披风上绣着兰草,格外精致。
长生摸了摸鼻尖,“用法术缝的,算数么?”
苏辕闻言哑然失笑,终是在长生略带委屈的神色里道:“自然算的。”
集市上熙熙攘攘,两人来的次数都不多,看什么都还新鲜着。苏辕给长生买了不少新衣裳,长生愣愣地凑近了苏辕耳边问:“我是妖,我自己可以变出衣裳。”
苏辕便强硬地把包好的衣裳递到长生手里,“既是我送的,你便穿上,若是偶尔能想起我……这衣裳也不算是白送给你了。”
长生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可看着苏辕平静得如同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他便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衣裳收着了。
新鲜的玩意儿,好吃的零嘴儿,但凡他多看了一眼的,苏辕全买给他,长生捧着一堆东西一边开心,一边不踏实地问:“先生你的钱都花了,往后怎么过日子?”
他是妖,可以不食五谷不愁吃穿,可苏辕一个凡人,处处都要用那黄白之物。
苏辕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喜欢么?”
长生点点头。
“喜欢便买着。”
他租了一条游湖的小船,恰好船夫生意红火,他便自己揽了划船的活儿,船家还给他省了些银子。
昨夜刚下过一场雪,南方的雪格外潮湿,手指尖碰到,顷刻间就融化成了水。
泛舟湖上,两岸的雪景尽收眼底,雾凇沆砀,纯白无暇。淡黄的腊梅裹了雪色,香气冷幽,沁人心脾。
“可惜没有红梅,”长生道:“红梅白雪对比相称着才更好看。”
“谁说花一定好看才行,要有这样超凡脱俗的香,就算不如红梅打眼,腊梅也不输半分。”
“花好不好看不打紧,”长生满嘴的俏皮话,“反正先生定是好看的。”
苏辕转过身来,嗔笑着横了他一眼,却被长生一把拽住袖口,“先生快看,下雪了。”
苏辕正要抬头,长生却又一惊一乍地嚷道:“等等,先生,你先别动。”
好脾气的苏先生无奈地看着他,眼神里含着几分纵容,“长生,你到底要我如何?”
柔软而细碎的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沾在苏辕的发冠之上,连带着新披风的领口上也落了些,长生伸手去拂他衣裳上的雪,眼神却落在他那双眼睛上。
大抵是知好色则慕少艾,又或许是一点儿情肠在怀中放了太久,终难自禁。就要说出口的解释悄没声息地被咽了回去,他只能看见那双温柔的眼睫上落着湿润的雪,仿佛要把那双眸子都染湿,腊梅的寒香恰到好处地飘进他的鼻子里迷了他的心窍,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苏辕,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咚”得一声,苏辕手中的木桨从手中滑落,在船上挣扎着磕碰了一下,彻底弹入了水中,苏辕偏头去抢也无济于事,倒是硬生生,躲过了那个暧昧过头的吻。
长生猛地清醒过来,重重地捏了捏手指,装作关切地去捞那漂在水上的木桨,却不敢去看苏辕。
“先生,捞不到了。”长生望着逐渐漂远的木桨,他如今初化人形不久,灵力法术尚不纯熟,不然倒是能用法术把那木桨弄回来。
苏辕从身后递给他一方帕子,“袖口都湿了,擦擦。”
长生接过去,看了苏辕一眼,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没有责备,也没有尴尬,于是他擦了擦袖子,亦心照不宣地装作无事,仿着惯常的样子笑道:“谢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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