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施天青憋笑憋得辛苦,眼瞅着林焉的眼刀就要飞过来,忙举手投降道:“我讲就是了。”
他放下筷子,正色起来,“众人皆知蛇性本淫,艳鬼纵欲,好巧不巧,有一日一蛇妖一艳鬼相遇在幽冥,春风一度,就生下了个小妖怪,那艳鬼下了床就不见了踪影,蛇妖就把小妖怪随手卖给了街边小贩,又继续自己的浪荡日子。”
“你这是编的吧?”问寒质疑道:“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就连他从前在人间时贫苦到那般模样,他阿爹阿娘看顾着他的吃穿。
“是我编的又如何,”施天青哂笑一声,眼里看不清情绪,“不过是个故事,何必这样当真?”
林焉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便听他接着道:
“那小妖怪长大了些,正好逢上幽冥之主要迎娶花族娘娘,他那买主便将他加了价,卖去修花海,好不容易花海修完了,工头拿着小妖怪也没用了,为了多赚点钱,他就把那妖怪卖给了培养杀手的暗庄。”
“小妖怪花了三百年的时间,背着一把饮血刀,杀人如麻,啖肉挫骨,成了暗庄里最厉害的杀手,他的代号也在暗庄创下了最高的价码。可谁人能想到,他好不容易熬成了东家的摇钱树,不成想却又被卖给了新庄家。
“据说这回旧主子赚得盆满钵满,整日和人炫耀自己养了个好苗子。”
“那小妖怪被卖去做了什么?”问寒沉不住气道。
“药人。”
施天青继续道:“被做成药人之后,庄家要把小妖怪卖到幽冥之外的权贵手里,原本也算是解脱,却不料就在要离开的前一夜,那庄家大抵是喝醉了酒,竟然跑到放药人的地下室里熏那催情的烟雾。”
“这也太恶毒了!”问寒一拍桌子站起身,“既然已经要将药人卖出赚钱,何必还如此□□?”
他话音落下,周遭忽然安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看看,才又坐下来,拉着施天青压低了声音道:“对不住,我听得太入神,一时竟当成了真的。你接着说。”
施天青面儿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半晌,他便又收了神色,垂眸道:
“地下室里幽暗潮湿,满是血腥。一眼望过去,都是乌压压的笼子。”
“那笼子外头罩着黑布,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要卖出去的药人,他们却互相看不见彼此,也不敢说话。铁笼上附着着灵力,一旦碰到周围的铁杆,强大的电流就会顺着笼子击打周身,痛楚不堪。”
“凄厉的惨叫声和□□声回荡在地下室里,一声叠过一声,滚烫的汗水和药物催生的欲望将小妖怪的神智逐渐吞没,他几乎抓不住灵台半分清明。”
问寒一双横眉紧皱,心跳越发快,直勾勾地盯着施天青的唇,等着他说下文。
林焉却忽然收回了落在施天青脸上的目光,他端起方才小二上的酒,给施天青斟了一杯。
施天青的眼神眼前酒樽晃动的水波里漫开,直直看向林焉,看起来分明是十分专注的模样,嘴里说着的故事却没有停:
“东家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近,小妖怪的脉搏也一次比一次快,直到那脚步终于顿在他的笼子前,一瞬间,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
“直到‘唰’得一声,黑布猛地被掀开,蜡烛的光刺痛了小妖怪的眼,恶臭喷薄的酒气扑上他的脸,桀桀的笑声响彻他耳边,他抬眼对上那张横肉遍布的脸,笼子被打开,庄家将他毫无血色的下颚捏的青紫,手握上了小妖怪的身体……”
“然后呢然后呢!”连平素总是寡言少语的刘仁都被勾起了兴趣,“那小妖怪逃出去了吗,还是,还是……”
“逃出去了。”开口的却是林焉。
他看了一眼施天青,后者勾唇一笑,忽然端起酒樽与他碰了个杯。
“真的逃出去了吗?”刘仁向施天青确认,后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终于还是给刘仁卖了个让他揪心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的关子。
问寒见施天青不肯讲后文,一张嫩生生的脸气鼓鼓的,见着自家殿下也不帮着追问,一气之下同仇敌忾地带走了刘仁,丢下两个没朋友的千岁大人。
“因为是要送出幽冥的卖品,所以你被从幽冥居客的册子上革了名,得到了离开的权限。”林焉看向施天青的双眼,“你就是这样逃出去的。”
施天青目光幽深,勾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我就说你能猜出来。”
“所以药人是何物?”林焉忽然问。
施天青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你瞧,我说你太干净。”
林焉沉吟片刻问道:“与你的血液的特别之处有关么?”
施天青眸光微动,改口评价道:“干净又聪明。”
“幽冥有些生意人,选根骨卓绝的少年,用成千上万种毒浇筑其肉身,炼造九九八十一天后,如若没死,便可为药人,其血可用于解毒,一滴价值千金。”
“如若……死了呢?”
施天青不甚在意地一笑:“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乱葬岗上一抔土,谁在意呢?”
林焉的目光从他眼尾掠过,忽而忆起了眼前人展示给他的,如坠深渊的幽黑魂魄。
是经历过多少的痛呢?
林焉忽然觉得,施天青丢失了一段记忆,或许是件幸事。
施天青将他神情尽收眼底,戏谑道:“阿焉心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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