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昭道:“在这里交锋,危梨军恐怕不占优势。他们人多势众,又熟知地情,一旦呈围剿之势,我们一时恐怕无法脱身。”
福安的手在图纸上敲了敲:“火军目前统帅可还是漆雕弓?”
震昭答:“是。”
福安道:“我听说他帐下有位白蛇统领甚是毒辣。此人目前可还在帐中?”
震昭想了想,道:“据传白蛇已死。目前火军统领之位空悬,只剩一个副统领,曾是僧军旧将。”
“那火军便不足惧。难办的是这个凉朔城主巫马真。”福安想起那日在地下城亭狱之中见到的毒子,早年温婉柔和之气全然消逝,只剩冰冷凉薄和一身虚与委蛇。
不知在西厥的这些年来他经历了什么,良善的秉性是否全然被磨灭。
“甚是难办啊。”他忍不住说。
他自己的儿子尚且都蹉跎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励钧之子如今又何处安身呢?
当年他信了倾煦的鬼话,将九转玄灵丹喂给二子,孑然一身面对僧军。却不曾想到这么做,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依旧没让二子过得顺遂。
九转玄灵丹逆天改命一说纯属妄谈,福安一辈子炼丹,一炼不出天命,二炼不出气运。拯救不了励钧的江河,也拯救不了励钧的遗孤。而如今,他能做的只是为励钧出山,替他出一口恶气而已。
“报告统帅,外面有人孤身一人求见。”手下来报。
“何人?”震昭问。在这特殊关头,竟然有人敢来求见,是敌是友?
“让他进来。”岂料福安想都不想就说。
“这……”震昭犹豫片刻,还是下令道,“让他进疯来吧。”
这时候能孤身一人过来的,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凌曲负手立在校场门口,昂首看着悬在头顶之上虎首的獠牙。他披着灰褐色斑纹软氅,里面是一件久违的玄黑色衣裳。他长发竖立,侧颜轮廓清晰,在阳光下分外抢眼。
忽然一声拍打翅膀的声音掠过他的头顶,石灰色的海东青遮住了天。
凌曲看着它在上空盘旋,无动于衷。那鸟忽而扑了下来,锋利的鹰爪刺破了他的手背。
凌曲并没有躲,而是甩掉了手背上的血,面露不悦。
好端端的一只鸟,脑子竟然不正常。他浑身是毒,体内的血更是浸透了毒息,常人碰一下便会死,更何况这只巨鸢?鸟类的嗅觉合该灵敏,正常脑子的鸟嗅到他的气息避之唯恐不及,可眼前这只上了年纪的海东青竟反倒取了他的血。
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那鸟低低飞了一圈,又回旋过来,不依不饶。
凌曲将还在流血的手背抬了抬,终于开口:“喝了我的血,你就该上路了。”
岂料背后脚步声疾,福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照着他后背就猛地一踹,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直踹得凌曲跪倒地面上,喉咙里卡出一滩血。
“该上路的是你。”福安冷冷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战损(不是
委屈巴巴
第78章 血脉
凌曲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 紧接着眼前一黑,人眼看着就要歪过去,却被身后的一双手扶住, 扶正了。
凌曲错愕地看着思衿担忧的神情, 片刻抹掉嘴角下方的血渍, 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说:“想躲来着,没躲得掉。你怎么过来了?”
思衿的神色隐了隐, 说:“知道你要来,我也跟来看看。”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凌曲一个人面对福安。
纵使是自己多年未见的骨肉至亲, 如今成了敌国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倾世权臣, 福安站在自己的角度,也合该给这一脚。思衿能看得出来,凌曲不是躲不掉, 而是不能躲。这一脚,他作为前朝子民必须受着。
只是思衿这心中惴惴,不忍心看凌曲被踹成这样。毕竟要是仔细追究起来,自己是前朝帝王遗孤, 这些年却隐姓埋名苟延残喘贪图安逸,更是该被踹的那个。凌曲只不过是借着一层血脉亲近, 生生替他挨了这一下。
此刻, 福安一双锋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凌曲。如若不是一旁的震昭拼死拉着, 他的脚跟都快要碾在凌曲脸上了。
“丹修!万万不可——”震昭拼命扯住福安的袖子, 生怕他一个不留意生生将地面上的人踩死,“此人乃是凉朔城主巫马真, 您这一脚, 恐怕要踹出凉朔城的八千护卫军!”
虽然震昭不清楚巫马真为何会在此刻来到校场, 可是此人诡谲狡诈,权势滔天,却是东晟人人都知晓的事。危梨军还未出师,若是惹上这样的人,要比惹上僧军还要难对付。毕竟僧军只是一帮登不上台面的乌合之众,而如今的巫马真,除了有凉朔护卫军紧随身边效力之外,身后更是有三军之首的火军。
虽然危梨军最终目的是里应外合攻破皇城最坚固的城门,而想要攻破这道槛,就必须要从巫马真的护卫军头顶碾过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危梨军现在就想与护卫军相交锋。毕竟一旦在这个节骨眼与护卫军交起火,势必会引起连带作用,到时候火军千里奔袭往来支援,危梨军就无后路可退了。
“十年前西厥僧军的秃鹫吞了大晋旌旗,尸体横陈,流血千里,至此之后,大晋旧地每到夜间,都能听见冤魂拗哭。这十万人的尸体纵使汇聚成一处,也该揉进你的骨血,铭记于心,而不是遭你如今这般践踏。”福安说着说着,耳边仿佛传来高地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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