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钊没问张成德之后的事情,因为按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那位祖师由此解了惑,那想必就是真的这么做了。
……然后他在第三世成了仙。
盛钊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太想听下去了,他先前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羞愧。
若是他没有锁妖楼的那一眼之念,哪怕张成德明明白白告诉他“闻声”就是他的上辈子,盛钊也能把这个当成个无关己身的故事听。
可恰恰因为有了锁妖楼那一处奇遇,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幻境是假的,可在那一瞬间,盛钊摸到的前世心境却是真的。
他听八卦的心态顿时散了许多,只能干巴巴地冲着张成德扯出一个礼貌的塑料笑容,也再没多问什么。
张成德看出了他状态不好,不大想继续听了,于是贴心地打住了话头,请他站起身来,一同往外面走。
“这些事情,小友听过就算了,倒也不必多在意。”张成德说:“前世之事已过,过好此生才是正理。”
盛钊知道对方是在安慰他,他也很想接受这个安慰,可情感上却不太行。
“多谢天师。”盛钊说:“但是我……我暂时想自己走走,行不行?”
“可以。”张成德说:“小友请自便。”
盛钊叹了口气,垂头丧气,活像个打蔫的小公鸡,他漫无目的地在这附近转了转,最后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块山崖边。
山中景色甚好,虽然天色雾蒙蒙的,但水汽清新,只在外面站一会儿,人心境都能开阔许多。
盛钊虽然不至于真的为上辈子的事儿怀疑自己,但心情确实也着实算不上好,甚至于,他恍惚之间,都忘了问张成德那个“救命的恩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还好,除了张成德之外,他身边还有个活历史本子。
“——不高兴了?”
盛钊从恍惚间回过神,才发现刑老板他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从他袖口钻了出去,现在就站在他旁边。
“你听到了?”盛钊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在休息。”
“早就醒了。”刑应烛面色淡淡的,偏过头垂着眸子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捻了下他的侧脸,调笑道:“看看,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盛钊勉强笑了笑。
他虽然时常在刑老板面前丢人,但到底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无病呻吟一样,于是眼神飘了飘,说道:“我就是在想,不能全杀,也不能全留,不同事故要根据不同实际情况分别处理,这种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那么能耐的人都想不到。”
“你没听说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刑应烛说:“有能耐的人,都自傲,所以他第一世才会极其随心而为。可这行不通,于是第二世的时候,他就困在了那个‘不行’里走不出去。悟道这种事儿,说是悟出了就醍醐灌顶,无非就是人容易钻牛角尖,什么时候钻出来了,什么时候就明白了。”
“确实。”盛钊说:“说得有道理。”
刑老板哪能看不出来他的敷衍,他微微眯起眼睛,手下略微用了点力,不满地捏着盛钊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
“还有什么,一起说。”刑应烛说。
盛钊一碰到他的目光就怂了,他总觉得刑应烛洞悉人心,在他面前撒谎,话都没说出来就自带三分心虚。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其实也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个行为不太好。”
“虽然从道理上来说是没错,但是从情理上讲到底不太好。”盛钊像是怕刑应烛觉得他小题大做,连忙找补道:“怎么说呢……就突然觉得有点心虚。”
“心虚什么?”刑应烛反问道:“他们不喜欢你么,还是不想你?”
盛钊被他问愣了。
“你看那些小崽子看见你高兴的那个样儿,还觉得心虚?”刑应烛哼笑一声,说道:“何况千八百年前的事儿,张成德能知道什么,这些事儿,你问他不如问我。”
盛钊眼前一亮。
对啊!论八卦秘辛,明显是刑老板说的话更有权威性吧。
“那你快说——”盛钊说:“为什么我上辈子反手坑了队友,他们还不怪我。”
然而刑老板的小课堂是间歇性随机掉落的,他上下扫了盛钊一圈,显然没有现在给他讲故事的意思。
山涧中有山风拂过,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盛钊没发现的是,刑应烛的眼白中有一点血丝已经悄悄爬了上来。
“这个故事,之后跟你讲。”刑应烛说。
“那现在——”
盛钊刚想问他那现在闲着干什么,就见刑应烛忽然毫无征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他整个人往回狠狠一拉。
盛钊猝不及防间踉跄一步,撞进了刑应烛怀里,刑应烛单手环住他的腰,腰腿发力,顺势向后飞速退了几步。
盛钊还没来得及反抗,刑应烛就已经带着他退到了悬崖边,紧接着,盛钊一脚踩空,整个人掉出了悬崖外!
惯性带着他飞速下坠,盛钊一口气提到心口,还没来得及放声尖叫,就觉得腰间那只手骤然一紧。
——他被刑应烛拉住了。
然而半秒钟的喘息余地足够盛钊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惊恐俩字怎么写了,他下意识贴近了身边唯一的那个救命稻草,双手死死地环住刑应烛的脖子,颤巍巍地转头看着他,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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