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晟凯翻看了番,心道他准备工作做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充分。
林怀南在这里,他不想谈正事也得谈正事。宁晟凯有点怀疑张信礼了,林怀南不会是他故意叫过来的吧。
这项目规模不算小,如果研发成功,前景确实远大。这个年轻人虽然嘴上说着林怀南的财产和他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对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可凡是合格的老板都明白论功行赏的重要性,宁晟凯估计这事如果成了,张信礼的好处少不了。
他不是很想让他拿这个好处,这也许出于一种奇怪的嫉妒心理,毕竟总不能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这不公平。
说来有点好笑,他居然会去嫉妒张信礼,可他就是嫉妒了。
资料准备得很齐全,宁晟凯一页页仔细看着,试图鸡蛋里挑骨头:“……既然林总已经以个人名义注资过100万,且还有资金剩余,我看接下来这300万不急,”宁晟凯道:“我需要斟酌一段时间。”
他秘书和林怀南接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生物、通信、网络本就是风投的热门领域,那时宁晟凯还不知道张信礼的存在,对这个项目挺感兴趣,态度很是积极,这也是林怀南不仅已经把100万撒了出去,而且连合同草稿都拟好了的原因。
“300万不是小数目,按理说多斟酌斟酌也是应该的,”林怀南道:“只是只有后续资金尽快到位,研发进程才能早日推进。”
时间就是金钱,租金、人员工资摆在那里,耽误的每一天都是钱。
“怎么?项目才开始就遇到资金困难了?”宁晟凯沉吟片刻:“虽然100万对生物技术项目来说不算多,可这只是初期,这么快就急着催a轮……林总,我得建议炒掉你们公司的财务了。”
林怀南并不恼怒,只笑了笑,说:“我们公司的财务是我夫人。您应该清楚,前期投入本来就会很大。”
“我明白,”宁晟凯慢慢喝着酒,还是说:“但这么急还是……”
虽然酒量不好,但林怀南还是自觉陪了一杯。在酒文化浓郁的东方,分辨饭桌上谁是甲方谁是乙方的方法很简单,看谁喝得多就知道了,舍命陪君子的多半是乙方。
他想说点什么,说点具体的、实在的、有说服力的细节去论证他希望后续资金尽快到位不是因为他是个急躁冒进的人,而情有可原——这“原”里甚至包括宁晟凯自己前后变换的态度,但他一时想不起这笔资金的细节。
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如从前,且已不像林瑾瑜十五六岁时那样精神抖擞,能连轴转一天也不觉得累。工作繁忙,这段时间他又要兼顾旧生意又要关注新项目,还要花心思在终于回家的儿子身上,已没有精力事事都事无巨细盯着。
就在林怀南竭尽全力试图艰难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那份琐碎、数字密布的明细之时,一旁静默无语的张信礼在察觉他想不起来后忽然开口:“算不上急,实验室平面图刚已经给您看过了,一年租金二十多万,考虑到技术性项目研发周期较长,租赁合同暂时签了两年。另外还有技术人员的工资预算以及主要实验器材、原料的采购,大概这个数。”
没有纸笔,他便调出手机备忘录写了一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宁晟凯望去时看见张信礼手机的锁屏和屏保都是他和林瑾瑜的合照。
“……”
这笔资金明细属于非公开文件,出资方是林怀南,和宁晟凯无关,也就从来没作为资料复印过,更不会有人背诵,张信礼居然把每一笔开支都记得如此清楚。
张信礼全部给宁晟凯梳理了遍后道:“……医药跟环保虽然是技术型产业,生命力强且前景远大,可众多前辈企业扎根多年,余下可供占有的市场份额不是无穷无尽的,”他把另一份市场分析调查放到桌上,同时说:“而且不是只有我们在打这方面的主意。所以宁总,为双方计,您尽快决定的好。”
宁晟凯再一次无言了。
林怀南颇赞许地看向张信礼,以前中学时他就发现了,与自己儿子截然相反,张信礼虽然文科不佳,但似乎对数字非常敏感。作为从教育资源远落后于附中的学校转过来的插班生,他第一次小考的数学成绩就打败了许多从小适应上海教学模式的学生,在全班处于中游水平。
“你比以前能说会道多了,”他还记得送小梵去医院时,张信礼在车上笨嘴拙舌,说又说不过他,只会跟护食似的,用无比生硬的态度不让他靠近小梵的样子,意有所指地道:“也比以前聪明多了,知道悄悄让林总过来。”
林怀南来了,他就只能咽下真实目的不谈,宁晟凯猜他没想到小梵会缠着他爸一起跟来……说来这位林总真是小梵爸爸吗?既然家境不错,那时怎么会……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况。
宁晟凯脑子里脑洞横飞,如今这社会,叫爸的不一定是真爸。
林怀南听得半懂不懂,他要是知道宁晟凯脑子里想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没准会当场无语到吐血三升,然后把合同扔进碎纸机永不合作。
张信礼从来没悄悄把林怀南叫来过,他刚想反驳,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在旁边专心享受美食,好似这是一品菜大会的林瑾瑜忽然开腔了,他道“别,宁总,跟他没关系,我跟我爸是自己做贼一样摸过来的。你不要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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