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林瑾瑜说:“以前……小时候教我拉琴的老师提过。”
“看来你有个好老师,”Evan显得有些惊讶,更有些惊喜:“一般爱好者只是会拉几首曲子而已,不会知道这些。”
林瑾瑜随口道:“看来我是二般。”
他爸总认为做一件事就要好好做,虽然林瑾瑜长大应该不会往专业道路发展,但他还是没图便宜让他报那种十几个人一起上的假期培训班,而经朋友推荐请了资历过硬的老师一对一教学,靠谱的老师从不机械性地只让他拉曲子,还会给他讲系统的乐理知识以及漫长的西方音乐史。
Evan想了想,问:“你想试试它吗?”
林瑾瑜说:“这琴不是老板私藏吗,怎么好意思。”
“我能开,”Evan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把银闪闪的钥匙来:“说了,我跟老板关系很好。”
“?”林瑾瑜心说:关系好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也太……
他想推辞,Evan却已开锁把琴拿出来了,附近站着的酒吧员工还真不见阻止。
“试试,没关系,”Evan把琴和琴弓一起递给他:“听听它的声音,热爱小提琴的人应该听听它的声音。”
盛情难却,空气中漂浮着很淡的松香气味,林瑾瑜注视着光洁的琴面,那琴历经岁月洗礼却历久弥新。
林烨在一边抱着手,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Evan,Evan走近林瑾瑜身边,引导他握弓、将琴轻轻夹在颌下。
“对,就这样……”许久没摸过琴,林瑾瑜有些手生,Evan站在他身后,帮他调整了下持琴姿势。
他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奏者,从四大院毕业,精通技巧,并且对音乐抱有超脱的热爱,他耐心指导着林瑾瑜,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自己的经验与对小提琴的感悟。
每个人在做自己专业领域里的事时都发着光,林瑾瑜感觉到他伸手上来,虚虚握住了自己的手。
林烨脸上的表情变得更意味不明了。
因为教学的关系,Evan贴得很近,分别握住他两手时给人种介于正常和过于亲密之间的感觉,好似半环抱着林瑾瑜。
这是他们第一次贴得这么近,林瑾瑜本来想躲,可随即又想到:……有什么理由躲呢,他现在单身,他的爱人亲口说过放弃他了。
林烨那天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没有人会永远二十岁,而林瑾瑜欣赏Evan的才华,这点他从不否认。
Evan确实挺好的,性格温和,成熟又有礼貌,今天被他临时告知有事也没有发脾气,反而主动提出送他,如果换了张信礼,张信礼是一定会不高兴的。
林瑾瑜有种虚无感,不知是自暴自弃还是什么别的复杂心理活动作祟,他顿了顿,没有躲开Evan亲密的接触。
Evan看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问:“……你会拉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
这个简单、毫无特色的问题让林瑾瑜空空的、感觉不到什么的心蓦地一颤。
仿佛某种刻痕又忽然作痛,林瑾瑜脑海里闪现出很多名字,有帕格尼尼、何占豪、陈钢,还有克莱斯勒,这些人分别创作出了小提琴曲目中的数首经典作品,从爱而未得到的《我想我爱你》,到《梁祝》前部最轻快欢乐的相爱,再到克莱斯勒书写下的《爱之忧伤》。
那些曲子串联起久远的过去,串联起夏天、冬天,串联起分别、重逢与分别——
第333章 爱的忧伤(上)
偏偏在这时,Evan好巧不巧,说:“嗯……你考过中央乐团的级对吧,那……《爱的忧伤》会拉吗?难度不大,但自由度很高,很合适。”
对于一些人来说,分手这事就像一壶酒,刚出窖时滋味反而不甚浓烈,又或者人的大脑存在某种自我保护机制,不停向身体各部发出指令:我没事,我很好,我要冷静要开心要微笑,要什么都好,但就是不能难过不能哭。
可等上那么一阵子,新酿变陈,那辣、那辛、那呛,那股郁结在胸腔里不得纾解的气,在某个或者寂静或者喧闹的夜晚,忽然就涌上了喉头心头。
当Evan询问完毕,放开林瑾瑜的手,一串音符便缓缓从林瑾瑜指尖倾泻而出,那甚至不完全出自于主观意识的驱动,只是有太多记忆伴随着那些声名赫赫的名字涌入他的脑海——
什么能冲破一个人最后的防线,让他忽然意识到曾经在自己生命里留下深深刻痕的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很难说,也许是分手数日后一次猝不及防的照面,也许是一条不经意间从朋友那里知道的、关于他的消息,又或许只是某一天突然听见了曾和他一起听过的歌。
那些原本微小的、芝麻大点的事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宛如一根锋利的尖刺,刺入人的内心时仿佛刺破一只鼓了太久气的气球。
那一瞬间,林瑾瑜觉得自己被淹没了。
Evan后退了一步,但仍离得很近,他察觉到林瑾瑜好似有些“走神”,那首曲子被他拖长了节拍,但每个音依然很准。
林烨慢慢站直了。
“挺不错的,”Evan道:“你基本功确实很扎实,手型什么的也都很标准,但可以更放松一些,节奏也……”
点评得很有道理,林瑾瑜却完全没听,他目光发空发直,灯光映照在他褐色的瞳仁里,仿佛跃动的篝火。
《爱的忧伤》,第一主题幽怨而哀伤,第二部 分甜蜜而光明,静静诉说爱情里的坎坷与回忆的青涩——它是爱情结束时最后的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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