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没说话。
许钊坐边上看着他们:“这鬼天气,又热又湿又闷……唉,谈恋爱就是好啊,不像我,不敢受伤,伤了没人心疼。”
他正要再酸几句,那边小孩母亲提着保温桶过来送饭,见一大早不见的林瑾瑜终于回来了,遂二话不说上前问道:“你算回来了,医生说了,我小孩太小,迟了可能影响发育,我和他爸都快急死了,能不能给个准话钱到底什么时候到位?”
“我……这不是一直出着住院费,”林瑾瑜站起来,使眼色示意去走廊:“昨天才交过钱,这么快没余额了?不应该啊,应该搞错了,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他之前特意跟对方说了,自己不会逃避该承担的责任,但谈手术费的时候单独谈,别在病房,可惜心急的父母并不会严格配合他。
“呃……”许钊也站起来:“是啊是啊,出去说,别影响病人休息。”说着帮着林瑾瑜一块把那对夫妻引了出去。
张信礼无声地看着他们,直到视线被关上的房门阻隔——他掀开被子,慢慢踩下床。
……
走廊上。
“我尽力在凑,”林瑾瑜引她走远了,说:“您别急,给我点时间。”
“不是你小孩,你当然不急,”母亲蜡黄的脸上显出心焦、责怪和愤怒:“你知道我小孩才多大,你……”
一连串的哭诉与指责就像炮弹,虽然他们没看好小孩,本身也有责任,但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把责怪的话说出口?
林瑾瑜和许钊就这么站着,等一个母亲发泄完压在头顶的巨大压力,她最后几乎抽噎起来了。
这场景其实并不新鲜,每提到一次手术费就是一次对双方的折磨。等小孩母亲抹着泪走远,林瑾瑜沉默片刻,对许钊道:“帮我想想还有什么能卖的。”
“你不是吧,”许钊都要心力交瘁了:“我哪儿知道,你那鞋,那衣服,那模型,那老二手平板,能卖的都卖了,总不能把你家房产证偷出来卖了。”
“我家房产证上没我名,偷出来也没用,能不能说点有价值的……”林瑾瑜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
“?”许钊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家……”如醍醐灌顶,灵光初现,林瑾瑜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我家还有我的东西。”
出去上个大学总不至于把所有私人物品都搬空了,林瑾瑜身边富余的东西确实已经被他卖了个精光,可家里他的房间里还有——有他的小提琴。
那把虽然不出自于某某欧洲制琴大师,但仍算不错的小提琴应该能卖个几千一万。
“别开玩笑了,”许钊说:“疯了吧,琴你也卖?而且怎么卖?这贵重玩样挂咸鱼?谁买啊!”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林瑾瑜抓着他:“你帮我想想,怎么尽快卖出去。”
“我不帮你想,”许钊一把甩开他胳膊:“脑子瓦特了,鞋啊模型啊,都是小玩具,卖了也就卖了,小提琴你几岁开始学的?都处多少年了你卖了?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学音乐的,可业余也有业余的热爱,我反正怎么都不可能把我吉他卖了,你不热爱你的琴?”
林瑾瑜怎么会不热爱,他那么懒一人,补习班都懒得上,除了读书跟滑板以外,从十二岁起正儿八经坚持的事可能只有这一件:“热爱,”他说:“但更需要钱。”
“……”许钊恨不得上手揍他了,小时候干啥他俩都结伴,当年他是和林瑾瑜一起学的滑板跟乐器,互相比着、约定着学出点成果,本来发小说要把滑板卖了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但又想那是消耗品,卖了再换新的、更好的也就是了,可琴……那把就是那把,音色独一无二,再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了。
“你不想就算了,”林瑾瑜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我问问林烨,他学这个,肯定知道。”
“服,你脑子真瓦特了,”许钊觉得憋屈,觉得不乐意:“信不信我告诉张信礼去,让他劝劝你。”说完真转过半个身,做出副要冲回病房打小报告的模样。
“嘘!”林瑾瑜说:“你敢,别添乱了行吗?”
“什么他妈添乱,我为你好,不就几个臭钱,至于吗?”许钊说:“我找我老头要点转给你行了吧?卖什么琴,我看你是累得旧疾复发脑子都不清醒了,赶紧再找个正儿八经的护工帮你,瞧你那黑眼圈,天天没休息的时候,注意点作息,小心又那啥。”
上次医生就说了,复发跟他不健康的作息有很大关系。
“五万多块钱,你去哪里一次性要这么多?”林瑾瑜说:“我都不知道这么花钱的日子哪一天能结束,我已经找你借过多少次钱了?难道就指着你,我发小我兄弟天天接济我吗?”
从几百到两千,那以后许钊大大小小又给过他好几次钱,再加上欠其他人的,那种负债感每天都在折磨他。
“你以为我想吗?你觉得你喜欢我的琴会多过我喜欢我的琴吗?”林瑾瑜说:“我不喜欢卖东西,无论有用没用,有没有新的替代品,从小到大,每一样能留的旧东西我都留着,你以为我不想留着?你以为我愿意把我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卖掉?”
许钊不说话了。
十多分钟后,那边林烨回了语音,说对他那琴有印象,给大一学弟当练习琴不错,急出的话八九千差不多,慢点挂个一万多也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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