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没跟着他一起下来,小堂哥有点无语,想:他也真坐得住,虽然刷卡的是我,用不着他,可跟着跑跑,提个东西也是他的心意……该不会是怕让他出钱,故意躲着吧,那就太让人看不起了。
小堂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人性,人总是吝啬自己不够的东西,越穷越在乎钱,。
……说不准根本没堂弟这傻子以为的那么关心他病情。小堂哥带着一肚子牢骚往回走,想着要是看见张信礼啥事不干,坐在那里享福当老太爷,或者躲着看手机抽烟,自己非上去刺他两句不可。
六楼静悄悄的,走廊顶灯发出惨白的光,今天晚上,林瑾瑜是这个科室唯一的病人。
当小堂哥气喘吁吁爬完今天爬的第不知道多少楼,正准备过去旁敲侧击,挤兑“张老爷”一番,顺便小发牢骚时,他看见走廊尽头,那张孤零零的长凳边,张信礼既没有如他猜测的那般翘着个二郎腿干坐着,也没玩手机,更没抽烟。
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站在沉默呆坐着的、林瑾瑜的身边。
林瑾瑜手臂和脖颈间还留着张信礼把他按下楼时磕出的小伤痕,他显然不想看见他,即使隔着这么远,小堂哥也能听见林瑾瑜不耐烦的,叫他回去,别出现在他面前的声音。
——不止是声音。
张信礼试图轻轻地碰他,试图用手背轻轻贴一下他的脸颊或者头发,可即便是这样浅的触碰,林瑾瑜也非常排斥,他狠狠甩开张信礼的手,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甩手,给了他一个算不上响亮,但结结实实的耳光。
当张信礼骗他,并通过强制手段把他送来医院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身影跟林瑾瑜印象里的林怀南重合了,林瑾瑜恨他父亲,被那种恨影响,现在的他无法不恨明知道他害怕什么,仍选择以这种方式欺骗他的张信礼。
小堂哥在走廊另一头站住了。
张信礼等他打完,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他静了几秒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在林瑾瑜面前半跪下来,然后低头,慢慢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次林瑾瑜没有动。
小堂哥静静注视着那一幕,惨白的灯光下,林瑾瑜第一次面无表情地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俯视着张信礼,张信礼则垂眸低头,俯身在林瑾瑜身前,握着他的双手。
那是小堂哥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脸上看到那样复杂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表情,像是烦忧、哀愁、苦闷、酸楚,又仿佛忏悔。
第303章 心动是否有对错
这个夜晚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过去。
他们回家时,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瓷碎碗、筷子都已经不见了,大概是那对情侣收拾的,小堂哥拎着一堆大包小包,边放边道:“香蕉、苹果、菠菜、酸奶都买了点,鱼不好挑我就先没买,你们要吃的时候自己看着办。”
“……知道,”张信礼面朝着他,眼睛却看向林瑾瑜:“麻烦了。”
林瑾瑜已经十四个小时没说过一句话了。
所有激烈的急性反应已经消失,他不再表现得激动,不再大哭,不再大声控诉谁谁,也不再在别人接近他的时候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可也不再展露出任何积极的情绪反应,连假装的都没有了。
无论问什么都不回答,他就好像变成了某种情绪黑洞,不向外投射任何物质。
“生活上能准备的也就是这些了,”小堂哥说:“你联系上他什么朋友了吗?”
“还没,”张信礼说:“……等会儿联系。”
“最好尽快,”小堂哥把东西放地下的放地下,放冰箱的放冰箱:“多聚聚多玩玩,别想不开心的。”
张信礼点头,转过身,手轻贴在林瑾瑜后背,想引导他往房间走——老医生说养成规律作息,保证充足睡眠很重要,昨天谁也没睡好,他问林瑾瑜要不要先睡个午觉再吃东西。
林瑾瑜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漠然,不理他,小堂哥见状,说:“要不你休息,我守会儿吧,他暂时应该也不太想跟你接触。”
恶人是张信礼做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小堂哥搭住林瑾瑜肩膀往房间走,林瑾瑜没反抗,跟着他走。
张信礼停在原地,看着他们逐渐离他远去,看着门开了又关上。
窗外枯树已发出新芽,但枝桠间仍未见飞鸟的影子,这是个寂静的春天。
片刻后,小堂哥出来,道:“他说要一个人待着。”
“就让他待着吧。”
林瑾瑜情绪不好的时候总想一个人待着,过分强硬地强迫他跟人交流只会适得其反,张信礼说:“你是回去,还是在沙发上睡会儿,或者借浴室洗澡。”
小堂哥一晚上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活像个野人,他抓了抓头发,斟酌片刻,开口道:“不了,你……现在有空吗,想跟你谈谈。”
一整夜的折腾,张信礼应该也很累了,小堂哥怕他推辞,道:“就一会儿,不会占用太多……”
“坐吧,”然而张信礼半个推辞的字也没说,转身坐了,朝对面沙发示意了下,言简意赅道:“说。”
“……”小堂哥没想到他如此痛快,一时竟拘谨起来:“……是关于小瑜的事。”
张信礼从他开口的那刻起就料到了,除了林瑾瑜,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如此郑重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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