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的散货服装店在打折,路灯尖顶上的国旗一蹶不振,只偶尔才在微风的作用下半死不活地卷卷边,连路边的广玉兰也显得有些蔫蔫的,裹在黑色、灰色羽绒服里的路人行色匆匆,林瑾瑜的鼻息在湿冷的空气里化作白气,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去,这也太不靠谱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后给马利回了条信息,说谢他推荐,不过这地方有点太远了,自己再考虑考虑。
十分钟后,马利回:“这样啊,那兄弟你自己看着办,有事找我。”
面包店这工作来得其实也不容易,是马利费老鼻子劲才想到给林瑾瑜推荐的,没有学历跟专业要求,也不累人,摸鱼时间大把,更谈不上受上级压迫,可林瑾瑜还是觉得钱太少了。
少也没办法,这也就是他能给林瑾瑜提供的全部帮助了,介绍自己以前暑假为完成社会实践作业打工的地方,别的不大好出手了,他自己也才创业不久,还没完全稳定,大把成本压在肩上,奶茶店里的店员早就招好了签了合同的,不可能说辞退就辞退一个,给林瑾瑜高薪腾地方。
林瑾瑜又谢了他一遍,戴上帽子挡风,踩着坚硬的人行道地砖,打起精神去别的地方碰运气。
……
与此同时,另一边,商业中心某颇大气的夜店酒吧外。
黑白的写意茶几光可鉴人,十几个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各异,拿着简历或坐或站在包厢里等着叫号,他们大多是外地人,大部分人都是看见招聘告示来应聘服务生的,但一间酒吧显然不需要这么多的服务生。
临时面试厅里,已经问过一连串问题的人事再次目测了下张信礼身高,又打量了他好几眼,终于和另一个负责面试的人对视了眼,冲对方点了下下巴,示意这个条件还行,外形可以,学历在这批求职者中算过得去,更重要的是还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基本问题对答如流,不需要任何培训,也不用怎么带,立刻就能单独上岗。
又是酒吧,总是酒吧,张信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对眼神商量,他其实很不喜欢夜班,也不喜欢这种夜场,但好像总是在这种地方工作,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如此,因为他知道对他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本钱的人来说,只有在这种地方工作不违法,钱还多。
钱多太重要了。
“请问……”人事说:“你期望的薪资是多少呢?”
“中千上吧,”张信礼说:“我可以整班,不要轮休。”
上海可不是小十八线,这夜店也不是学校那小live house的等级,基本整夜都开,下班时间就算不是凌晨六点,那也得是四五点,为了多点工资主动不要轮休都不说累,也太伤身体了。
但张信礼恰恰需要这点苍蝇肉。
人事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接受,他们刚要把简易合同递过去叫他看看,忽地想起最后一个问题来。
人事随口道:“会说英语吗?”
他并不是临时起意,要刻意去刁难张信礼,问一些很刁钻的问题……这个问题并不刁钻,甚至人事都没有太认真,只是随口一问,他就没想过作为一大学生,张信礼会说不会。
然而张信礼说;“……不会。”
人事抬头看他,脸上有意外之色:“不是……”他也想早点定了人下班:“你可能误解了我们的意思,不要求有很高的水平,也不需要你会做专八阅读之类的,会些简单的口语交流就可以了,念过高中一般都行的。”
张信礼依然说:“……不会。”
他真不会,书面考试四级都过不去,口语更不用说了,假如林瑾瑜的口语是普通非英语专业大学生的天花板,那他可能刚上幼儿园大班。
人事再次看了下他简历,明显不相信,觉得他是谦虚,然而试了几句后他发现——张信礼居然是真的不会,他说英语好比没学过汉语的彝族人说普通话,或者外国人讲中国话,那叫一费劲!
“那好吧……”人事颇为可惜,但没任何转圜余地地道:“很遗憾,因为这边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以及老板的硬性要求,我们不能录用你。”
凉山街上看见一个外国人都很稀罕,但上海的外国人含量可能是全国所有城市中最高的,且不同于张信礼他们学校占了半个留学生学院的黑人,这里有相当一部分外国人是母语为英语的白人,这间夜店在这区算头号,客流量很大,外国客人一点也不稀奇,老板开高薪,招服务生的要求自然也不同,会基础的英语是必须的,不会那没办法。
张信礼此前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不会英语’这种事得不到这份工作。
他并不自大,只是很了解这行而已,外形达标,事儿越少越勤快的越吃香,且高中时候他曾经在上海的清吧打过工,自觉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大不同,料想酒吧也一样,于是以为十拿九稳。
可今时不同往日,那年他才十八,一周去一两次,工资不高,可老板拿他当便宜工看的,也没什么要求,主要供青年学生吃吃玩玩唱唱歌的清吧和这种有一定名气,客户主要是富二代、白领金领的高级夜店也不可同日而语,后者薪资是前者的好几倍,服务生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他别无他法,只得拿了简历转身要出去。
“等等,”就在张信礼一只手已经握住门把,马上要出去的当口,另一个人事忽然发话了:“服务生英语是硬要求,你可能干不了,”他说:“但我们这次也不止招服务生……你可以来试试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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