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式怎么了。”
王秀说:“杀*”
“……”林瑾瑜立刻罢手:“免了。”
王秀咯咯咯笑,从一侧口袋里掏出另一盒来:“这个不杀。”
林瑾瑜看出他故意逗自己了,白了他一眼,摸了支点上……如今他也会抽烟了,烦躁的时候、低落的时候、失眠的时候,很多时候他会想找点东西让自己从那种沮丧的状态里走出来。
一开始是偷偷拿他爸的,后来就变成了自己探索,反正俩烟钱他也有。
软金砂口感绵柔悠长,香气馥郁,很多次,林瑾瑜在氤氲的雾气里含着滤嘴,有种自己仍能感受到张信礼嘴唇温度的错觉。
“我真没什么打算,”他说:“没意思,得过且过,哪个大学都一样。”
“别这么非主流,”王秀道:“你现在好像一自暴自弃的怨妇。”
“你才怨妇,你全家都怨妇!”林瑾瑜毫不客气推了他脑袋一把:“怎么说话,滚滚滚。”
王秀只笑,笑够了,他说:“我说真的,你得有打算了,作为一个留过一级的人,真心劝告不要去复读惹,太难受了。”
林瑾瑜念书一向顺风顺水,升学啥的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从没考虑过什么复读之类的事,但回想起他最近那小考成绩,好像真是二本边缘徘徊的档次。
“压力巨大!”王秀一副要死的样子:“同学都高高兴兴上学去了,就你留在原地,天哪!”
林瑾瑜想了下那个情景,脑内自动浮现出许钊、黄家耀等一堆小人穿得漂漂亮亮,背着小书包跟他告别去上大学,自己则破破烂烂一身乞丐服,杵着根打狗棍,拿着缺了个口的破碗留在原地讨饭的画面……好像真的很可怕。
他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且你爸是不是不接受你是gay啊,”王秀问:“那你就更得学习了。”
“谁是gay了,”林瑾瑜说:“嘘!”
王秀“切”了一声:“说正经的啦,家里越不接受,你就越得有能力才行,考个好分数,到时候志愿随便报,想去哪里去哪里,你爸想管也管不着。”
听起来……居然貌似……还挺有道理的。
林瑾瑜道:“接着说。”
“说完了啊,”王秀道:“还说什么?你爸是多管闲事干涉你,那你自立不就行了……虽然我们离发财买房还远着,不过道理是一样的。”
“哦,”林瑾瑜抽了口眼,眯着眼说:“明白了。”
……
学校氛围一如既往的紧张……林瑾瑜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学习的动力会是“离家里远一点”。
他开始收拢心神,没日没夜的用功,林怀南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如此自觉、安分地去做一件事。
教辅材料堆成了山,笔写完了一把又一把,林瑾瑜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似的,把所有精神投入到了那些公式和题目里。
他以为自己要不了几天就会要死要活……然而没有。
曾经他看着数学就打瞌睡,那个时候张信礼坐在旁边,无奈而带着几分包容地说:“难道每次写数学,都要人陪着你吗?”
现在再也不会有人陪他了。
林瑾瑜把厚重的教材、笔迹、试卷、错题一页页啃过去,也没有打瞌睡。
许钊也转走了,没人再和林瑾瑜一起搭伙吃饭、上厕所、打游戏、互损……他没有从前那样多话,也不再那么意气风发,整个人好似一块沉到水底的石头。
石头不会说话,但能沉下心来学习。
他和张信礼曾一起生活过的校园里上下课铃周而复始地打着,一起走过的路上玉兰花谢了又开,学生每天来来去去,一切都不因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而时间就在课桌、黑板、笔尖的沙沙声里与少年微蹙的眉峰间过去了。
纷飞的书页被哗哗抛上天空,仿佛一群白色的鸟。
春考秋考放榜那天林瑾瑜都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滩没有源头的死水。他看着那个还算可以的结果,长出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学校安排统一用机房填志愿,林瑾瑜翻着填报书,把祖国东西南北的大学填了个遍,唯独没有填上海的大学。
他是他们班仅有的几个去外省的学生之一。
结束后他和黄家耀一起结伴往外走,路过长长的花坛斜坡,还有小操场。
他还记得那一年张信礼刚转学过来,和他吵了架,两个人小学生一样互相装作不认识,惹得许钊找麻烦,和他在花坛绿化带附近较劲……那年操场上,张信礼和他们一起打球,一记漂亮的三分惊动了好多学生老师围到场边,边看边叫好……那年许钊喜欢沈兰夕,而常常和乔嫍斗嘴,惹得乔嫍双手高举垃圾铲,好似举着一件什么绝世神兵,两人追得满操场疯跑。
而今那些漫山遍野的影子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红榜,还有寂静的操场。
“看什么呢?”黄家耀见他一直望着那边发呆,道:“这么出神。”
“看……”林瑾瑜隔着铁丝网收回了视线,说:“一群二逼的影子。”
那一年八月,夏末初秋的日子,林瑾瑜离开了林怀南,离开了妈妈,也离开了上海,孤独而倔强地踏上了上学的路。
火车铺位拥挤,上铺的大叔盖着被子鼾声如雷,隔壁还有小孩哇哇的吵闹声,林瑾瑜坐在窗边,书包夹层里塞着打火机和烟,他戴着那顶白色的PUMA棒球帽,和帽子上那只银色的美洲狮一起看窗外景物一栏拦倒退……城市离他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