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经常吧,”张信礼一边干活一边回答他:“什么都干过,以前只能晚上在那种街边大排档帮老板端盘子,或者跑跑腿,有人问就说是老板儿子,后来满了十六能正大光明干的就多一些了。”
“比如?你都干过些什么?”
张信礼随口道:“很多,酒吧、餐厅、去工地搬砖,你能想到的一些都尝试过……还帮别人代写过作业。”
林瑾瑜本来挺严肃,听到最后半句却有点点想笑,他打趣道:“你还帮别人代写作业哪。”
“是啊,”张信礼道:“后来因为字不好看,正确率也一般,就没人找我写了。”
林瑾瑜道:“想不到……您还是个全才。”
张信礼看他,说:“别讽刺我。”
“我没……我是真心实意地夸你。”林瑾瑜还欲再说什么,门外却走进一个人来,那大爷拿着手机,进门就道:“切两咯巴。”
“什么?”张信礼走过来招呼,但是他听不太懂老辈的沪语,只得要求他重复一遍。
大爷还是看着手机,说:“切,两咯巴!”
这就很……张信礼来上海的时间不长,普通一点的日常用语他还能凭借语境,连听带猜地大概弄明白,稍微含混一点的字词就听不懂了。
张信礼还是不明白大爷说的啥,正想着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林瑾瑜指了指七号货架,说:“哎米。”(那边)
大爷收了手机,颠颠去找了,找到后林瑾瑜招呼他过来,对着单子问了他名字和电话,核对无误后扫码放人。
他的横插一脚算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张信礼说:“谢谢。”
林瑾瑜觉得他忒见外,不就帮说了几句话么,算啥,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太客套了吧。
他道:“你听不懂本地话,平时怎么应付啊?”
“就这么应付,”张信礼说:“来拿快递的也不都是老大爷,年轻点的还好,会讲普通话,实在不行只能靠猜的,最多多挨两次骂慢慢学,总不能撂挑子不干。”
林瑾瑜有些忿忿了:“挨骂?不会吧,这什么人啊,外地人听不懂本地话不是正常的吗,好好说不行啊,这就得挨骂,过分了吧。”
然而在快递这种人流大的服务行业,顾客和工作者之间也就是打个照面的交集,每天高峰期的时候,快递站门口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赶时间,每个人都想早点拿完东西回家,顾客或者上司并没有容忍你动作慢的耐心和义务。
想挣钱总是得低头,总是得忍耐,总是得受委屈的。
“没什么过分的,”张信礼说:“没有做好本来就该这样,挨骂免不了的。他们原本其实想招个本地人当临时工,但是没招到,才选了我。”
“……”林瑾瑜道:“你在这儿一天多少钱啊,至于这么忍气吞声么。”
张信礼道:“一般是按件计的,最低加提成,我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拿一半,一天下来给九十。”
九十……林瑾瑜跟许钊随便在外面吃个饭就不止九十块钱,九十块连他一双鞋的四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都买不起,可就是为了这九十块钱,张信礼得利用一周唯一的一天假期跑到离家四五公里的地方,在长长的货架与闭塞的车厢,还有狭窄的楼道间背着东西迈着沉重的脚步,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他都得一步一步往里走。
林瑾瑜蹲下来,翻看了一下还没发完的那些包裹,问:“这些都要发吗?”
张信礼说:“嗯。”
“我帮你看号码,你打字吧,这样能快一些。”
这次张信礼没直接拒绝,林瑾瑜于是蹲下来,开始一个个翻捡单子上的号码,然后报给他。
调出模板然后批量导入,最后群发,多了一个人手之后张信礼的效率快了很多,不一会儿便全部干完了。
林瑾瑜把那些包裹挪到货架上放好,他们刚站起身,就见先前那大姐正好从小三轮上下来,对他们道:“侬辛苦啦,把迭个搬古起,搬得动伐?”
车上又是一个大件,张信礼答了句搬得动,走到后边把那大编织袋整理了一下,然后抓住两边,双手提了起来。
林瑾瑜想过去帮忙,张信礼道:“你坐着,搬完这个带你去吃饭。”
重是已经称过了的,标签和卡带都打好了,张信礼把那个死沉死沉的编织袋提到角落里,等着下午的车来收。
大姐跟他们连说了几句辛苦,笑着让去吃饭。
林瑾瑜拎着滑板,跟在张信礼后边,走出店门没几步,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许大钊”三个字倍儿亮倍儿显眼。
林瑾瑜接起来,许钊开门见山道:“喂,鲸鱼,你们在哪儿啊?”
林瑾瑜看了张信礼一眼,停下了,说:“就快递站门口啊,怎么了?”
许钊道:“我们给你们买了饭,现在准备去找你,你待原地别动,我跟黄家耀还有几步就到了。”
“啥?”林瑾瑜说:“你们买了饭?”
张信礼也停了下来,等着他打电话。
“是啊,”许钊抱怨道:“不过就是快餐,我俩找过了,这附近除了炒快餐的真没什么店。”
林瑾瑜朝张信礼递了个眼色,征求他的意见。
张信礼道:“买了就一块吃吧,节约时间。”
林瑾瑜于是道:“你买了两份吗?那过来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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