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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角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林瑾瑜熟悉的那种阴沉而又痞贱的神色,满脸都写着不怀好意。
    高武把妹妹从脖子上抱了下来,交给他小姨,让她带着女儿去阴凉点的地方休息,然后就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林瑾瑜,冲他比了个口型。
    林瑾瑜看出了那句话是“看你妈”。
    他直直地迎着这种阴狠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高武,并不因为他的隔空谩骂而移开视线。
    高武无声地骂了他几句,见林瑾瑜这小杂种竟然还不知趣,于是弯下腰捡了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石头拎在手里……
    林瑾瑜看到高武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弯腰在田埂边捡起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直起身来好像准备接着干什么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他的视线越过自己的头顶,和谁无声地对视……高武嘴唇动了动,腮帮子咬得略微鼓起。
    过了大概几十秒,林瑾瑜看到他忿忿地扔掉了手里那块石头,侧脸呸了一声,像吐出一口痰那样吐掉了嘴里的草叶,瞪了林瑾瑜一眼,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转身走了。
    林瑾瑜正莫名其妙着,听见张信礼在身后对他道:“两点多了,歇一会儿吧。”
    他闻声转过身去,差点当场跟张信礼撞个满怀。
    都怪张信礼这家伙站得实在太近了,胸膛几乎贴上了他的后背,这个距离不撞上才来鬼了。
    林瑾瑜一个趔趄,差点摔到水田里去,张信礼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站稳了。
    “我去,你怎么这么喜欢悄无声息站人背后啊,”林瑾瑜埋怨:“出个声儿行嘛,人都被你吓出心脏病。”
    “哦,我下次记得。”张信礼说:“休息吗?”
    这么半天的大太阳晒着,他人早就热得不行了,背上热汗一波一波往外冒,恨不得长出翅膀,搬它几座冰山过来趴着。重复的弯腰再直起来的动作让他觉得腰膝酸软,浑身上下哪哪都没劲。
    休息?这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林瑾瑜连声答道:“休息休息!”说着便揉着胳膊去田埂边找了阴凉的地方坐下。
    张信礼却没跟他一起,而是独自走去另一边放打谷机的地方,就着那种老式的人力驱动滚轮机,一个人把林瑾瑜刚一捆捆堆起来的稻谷一束束打好谷粒。
    已经差不多到了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张文斌与木色等人相继停了下来,跟家人一起找阴凉的地方午休。
    林瑾瑜在树荫底下看着张信礼一个人一刻不停地忙前忙后,汗水顺着他的颧骨一滴滴流下来,汇聚在下颚,然后在蒸腾的热气里坠落,摔得粉碎。
    他白色的短袖已经全被汗湿了,显出少年骨节分明的脊背。张信礼往后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把一大捆打完了的稻谷杆扔到一边。
    林瑾瑜隔着很远喊他:“你不休息一下吗?”
    张信礼一边干活一边回他:“没干完,弄完这些再说吧,要不今天弄不完了。”
    林瑾瑜四顾,发现果然别人家田里的活计都已经七七八八了,大捆大捆打完的稻谷杆子陈尸荒野,谷粒金黄。
    大概是自己拖了张信礼的后腿吧,才让他不得不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兢兢业业地加班加点。
    他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歇了一会儿,喝了点水缓过那阵劲后,便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顺着田埂走过去,假装漫不尽心道:“喂,那个啥,要我帮你不?”
    张信礼麻利地沙沙拍打着稻谷杆,没回头,道:“你去休息。”
    他越客气林瑾瑜越变扭,心里过意不去,于是磨磨蹭蹭跟在他屁股后头,跟了一会儿,变变扭扭地开口道:“你不用跟我客气啊,”他说:“本来也是我太慢了,可是多个人总快一些吧,我不会碍手碍脚的,虽然我确实干得不咋的吧,可也不至于帮倒忙的。”
    听到这话,张信礼直起身来,眉头微皱着看着他,脸上显出些微迷惑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理解了林瑾瑜的意思,眉间的纹路浅了些:“没说你碍手碍脚,”他说:“没干完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爸妈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别人都是全家一起。”
    林瑾瑜这才想起他刚来时张爸张妈成天忙在田里的客观事实,这么说来,张爸张妈出门也有好几天了,好几天里张信礼都一个人默默地干着三个人的活儿,从来也没告诉他,也没强迫他帮忙。
    “去休息吧,”张信礼说:“太阳大,记得多喝水,不然容易中暑。”
    “其实……我帮你也没什么。”林瑾瑜一本正经地说:“我乐于行善积德。”
    第38章 下田(3)
    张信礼的额发被汗水湿成一绺绺,他擦汗时往后把头发全胡撸上去,露出深邃的眼窝和英气的眉毛:“我不是拒绝你帮忙,”他说:“是现在太热了,你待着容易中暑,待会儿三点过了你再过来帮我,好不?”
    “哦。”林瑾瑜应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讨厌的家伙确实有几分帅气。小时候亲戚邻居也都说他长得英俊,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长睫毛,是典型的帅哥坯子,可张信礼的帅气不同于他。
    他身上有一股不同于他人的成熟气质与别样风采,超脱于这个年龄层,比起真正的成年人却又少了几分老气与沉闷。
    那个时候的林瑾瑜还不明白“责任”是个什么东西,也无从知晓自立或者独立的真正意义,但那一年夏天,当他坐回树荫底下,在远处凝视着张信礼挺拔而结实的背影时,他好像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似懂非懂地体会到了一点点“担当”两个字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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