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都是林瑾瑜多年的同学,从小学拖着鼻涕玩到大的,彼此之间关系很铁。林瑾瑜看着屏幕上他们回他的、毫无保留地表示支持他的字句,觉得眼睛有点涩。
这么多天积攒起来的话好像一下子有了人倾听,林瑾瑜的语气轻松起来,隔着屏幕跟他们互损,吐槽自己在这边的生活还有一些有趣的见闻。
哎你们知道吗,这边真的连热水器都没有,洗澡全靠烧水,就给你一桶、一块毛巾,你就自个儿擦吧……
“许大钊”非常应景地道:我擦真这么落后,大开眼界,这玩样洗得干净吗,别你一回来都臭了,回头洗澡搓二斤老泥下来哈哈哈哈哈!
呸,滚你x的,林瑾瑜回。
那边是这样的,“家耀”回他:我外公以前老家也这样,小时候洗澡几个孙辈全泡大钢桶里一块洗,跟给猪崽子剃毛一样。
林瑾瑜想象了一下无数小屁孩一起光着屁股在桶里扑腾的画面,有点乐了,发了无数个哈哈哈过去。
在这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意义的聊天之中,他慢慢轻松起来,几十分钟之前那些令人难过的、不愉快的情绪好像自己悄悄躲了起来,不再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就这么坐在路边不知名的一块石头上,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起,沿着网线跟他远隔千里的死党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不着调的天……时间从他的指尖下一点一点地无声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瑾瑜才猛地从网络世界惊醒过来。
他看久了亮度高的屏幕,有点夜盲,过了十几秒才辨认出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张文斌勾着腰,被他的猛抬头吓了一跳,半晌,才道:“林……林瑾瑜?”
“啊……是我。”林瑾瑜跟他就见过一次,彼此之间不太熟,只答了这一句。
“你在这儿啊,”张文斌说:“你哥在找你呢。”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林瑾瑜本来转好的心情又低落起来:“哦,”他说:“知道了。”
张文斌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他的脸庞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看不大清表情:“你……”他说:“你快回家吧。”
“回什么家……”林瑾瑜说:“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我家在上海。”
“你哥真在找你。”
“张信礼不是我哥,”林瑾瑜说:“你们都误会了,我跟他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只是我爸跟他爸认识而已。”
张文斌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我……我能坐吗?”
“请便,这地儿又不是我承包的。”林瑾瑜挪了挪,给张文斌腾出个空,两人挨着,一人坐在大青石的一边。
张文斌摸出烟来,递给林瑾瑜一根,问:“抽烟么?”
“……”林瑾瑜说:“不抽,谢谢。”
张文斌于是收了回去,自己点了一根,道:“瑾瑜……我能这么叫你不?”
“随便。”
张文斌道:“你真的那么看不惯张信礼吗?吵架了就往外跑。”
“不是我看不惯他,是他看不惯我。”林瑾瑜说:“互相看不惯。”
“是吗,我跟木色他们都没看出来哦。”张文斌扭头看着林瑾瑜:“其实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他一直是同辈人里面我最佩服的一个……”
是吗……有什么好佩服的,林瑾瑜默默道。
“……也许在你看来他没啥了不起的地方……是,他确实没啥了不起的地方,但是……”张文斌用他的脏手挠了挠头,似乎想斟酌出最合适、得体的措辞去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们这地方穷,大多数人十七八了还在念义务教育,你看过我们学校吗?”张文斌遥遥指向远方,道:“就在那边的山脚下,靠爱心捐款建的一所中学,全校十个老师都没有,语文、历史和地理都一个老师教,我们能读书的都在那里念书……”他笑了两声:“唉,我们既没有钱也没有能力考出去,只有张信礼不同,他是极少数考上了市里高中的人。”
林瑾瑜从小到大就是念重点上来的,身边的同学们也大多通过正考或者“择校费”的方式挤进了重点中学,他对于“市重点”有多么难进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张文斌抽着烟:“很仗义,我们这些人平时都受过他很多照顾。”
林瑾瑜想到下雨那天张信礼递给陈茴的伞,想到他给自己做的饭、帮他和拉龙打的架,他想:这倒是真的,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总之看得出来张信礼是一个很照顾周围人的人。
“我觉得你可能对他有什么误会,”张文斌谨慎地开口试图劝他:“他以前是很凶,但不是坏人……也……也是一个很适合当朋友的人。”
林瑾瑜想起张信礼拿碎玻璃剌人的血腥场面,耳朵小小地竖了起来:“有……有多凶?”
“就……是挺小的时候的事了,”张文斌说:“很凶很凶的那种,比他大的小孩都不敢欺负他,没人惹,后来他出去读书了,高武那家伙才冒的头,整天找拉龙的不痛快。”
第23章 和解
“哦,”林瑾瑜说:“横行霸道、作恶多端。”
张文斌挠了挠头:“挺久以前的事儿了……他这两年老在外面读书,人变了很多,他对你真的挺好的,我对我堂弟都没他对你上心,木色对拉龙也没这样的,你不知道吧,拉龙三天两头挨他哥的欺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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