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外公便教育他要享受平凡,在发现外孙成绩斐然时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劝他藏住锋芒。长久的韬光韫玉终于在高一那年迫于现实压力而中断,外婆突发重病继续手术,而家中除了住着的老房并没有太多积蓄。
钟怀远瞒着外公报了生物和化学的全国竞赛,拿下了令人咋舌的双料冠军。他带着政府和学校的补助奖金回家时,外公沉默良久,激动的老泪最后还是化作一口无奈的气从嘴中呼出,说着钟怀远并不理解的“一切都是天意”。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男人找上门来,开口便是交易。钟怀远仍能记得那天钟行正用施舍般的表情对自己抛出条件:“跟我走,我帮你解决那台手术。”
还有那句:“瞧着虽然不像,可实力不错,倒看得出是我的种。”
少时不知山险,只知自己能够翻跃。可翻过那座山之后,钟怀远后知后觉,原来锋芒毕露的背面是自己无法承受的代价——他进了这个牢笼一般的家,便许久没能逃出来。
钟怀远坚持到现在的理由,无非是南方老家的外公外婆如今过着安逸日子,两位老人家身体健康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还不走?”
钟知停没有起伏的声线将他拉回现实,钟怀远转过身与他一同从正门离开。从钟家别墅到小区正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两人说起了刚才讨论的事情。
钟知停将方才在书房里的对话回忆了一遍,嗤笑一声:“他不想别人争,我偏要捧人出来和他争。”
“神外的孙主任应该可以争取。神外手术的含金量够高,不会受到学术上的质疑。他在院内与患者间名声一向很好,况且上一届也有出来参选过。”院长候选人必须同时由三位科主任联合推荐,钟怀远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孙主任和我们急诊何主任是同学,与儿科徐主任也一向交好,这么算下来就差一个推荐人而已。”
“之前仁济新大楼原先规划做肠胃中心,后来老钟介入硬改成了肝胆中心。”钟知停一针见血道,“肛肠外科的谢主任应该不难游说,毕竟本来就有疙瘩。”
眼下钟行正连任似乎大势所趋,钟怀远仍有一丝顾虑:“但是孙主任真的愿意站出来吗?”
“没人出来争,是因为看不到胜算。”钟知停笑答,“如果我们把这个胜算直接送到对方手里呢?”
他凑到钟怀远耳边,压低声音全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回到家中的钟怀远面色不愉地扑到祁冬青身上,枕着对方愈发有肉的肚皮,释放着体内的郁气。
“阳奉阴违的感觉真不好。”钟怀远抱住老婆狠狠吸了一口,“对着那张虚伪的脸,真的好想吐。”
祁冬青也听说了仁济最近的一些消息,知道钟怀远站出来与钟知停一起为院长助选。他先前敏感地意识到钟怀远在筹划着大事,现在听了这么一说,就知道是想窝里反。
“难为你了。”祁冬青用手指揉散了他打理整齐的头发,替他轻柔地按摩头部的穴位,“但你们有多少把握能成功?”
望着钟怀远忽然抬起的眼睛,祁冬青连忙慌张地否认:“我不是觉得你们不能赢,只是……万一事情没有按照预料的方向发展,我担心你在仁济会处境艰难。”
“你上周在湖边才信誓旦旦地对着夕阳说要养我,这么快就不作数了吗?”钟怀远被他的模样逗得勾唇笑出声,“放心吧,我会努力不沦落到被老婆包养的。”
玩笑过后,他坐直了身,一脸认真道:“我也许不能说热爱这份职业,但我衷于这个行业的价值。不是非要在仁济才能救死扶伤,只要人类还没有彻底战胜疾病,那么这个社会里就一定留有我存在的位置。”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换届选举在风平浪静中逐渐靠近,然而就在投票日前一天,仁济内网上忽然出现了三则爆炸性的新闻。
第一个新闻是一份是被人匿去了双方名字的DNA鉴定报告截图。报告显示两位受检者的Y染色体分型完全相同,存在父系血缘关系。但从没有隐去的姓氏以及二者的年龄不难联想,这份报告指向了钟知停与钟怀远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第二个则是一段经过声音技术处理的个人音频。博主自述三十一年前是国医大护理系在读学生,在一次公开论坛活动中目击现仁济院长在后台化妆间对同系女同学“不轨”,之后以非金钱的方式收取钟院长提供的“封口费”,并散播谣言逼走了怀孕的受害人。如今被良知折磨到无法安眠,决意说出事实,并已决定与当年所受利益切割。
同日,国医大官网发布消息称,护理学院党委书记黎飞雁在辞职信中检举200Y年的“4+2+3”保研遴选过程存在暗箱操作,院校现已成立调查委员会展开自查。
第三个爆帖是一封联名书。信中痛陈钟行正利用职务之便在国医大授课和仁济实习期间对自己实施不当肢体接触,责成校方与远方严查行为不端的钟行正。落款署名的受害人达数十个,均已前往警局报案。
舆论的大潮来势汹汹,将钟行正在毫无防备之时瞬间推上风口浪尖——私生子、罔顾规则、德行败坏,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没有下限的价值观与私生活。
事已至此,钟行正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两个儿子合伙坑了。
“先生,您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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