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夏炎回答,护士利落地扎完针,扯掉止血带,“多一个人正好,这瓶挂完喊我来换水。”
夏炎连忙坐到一旁的空位置上,对护士说:“好的,谢谢。”
休息室里不少小孩,电视上正播放儿童节目,有背景音乐,因此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夏炎拿出手机,低头回复了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见陆周瑜没有驱逐他的意思,才转过头问:“这是对颜料过敏了吗?”
“嗯。”陆周瑜目光落在电视节目上,淡淡地应了一声。
“对不起啊。”夏炎下意识地说。
陆周瑜把头转过来,看向他问:“你又道什么歉?”
猛地对上他严肃的目光,夏炎说:“……要不是因为拍摄,也不会在你脸上涂颜料。”
“颜料是你涂的吗?”陆周瑜问,还不待他回答又继续说:“拍摄是正常的工作需求,只是有点儿过敏而已。”
说完,他又重新把目光挪到电视上,看那档儿童手工栏目。
夏炎起身去接热水,人多,排了会儿队。回来时看到陆周瑜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直视天花板,有点困的样子。
输液管上调整滴水速度的滚轮,被他推至最快档。
“喝水吗?”夏炎把一次性纸杯递给他。
“谢谢,”陆周瑜接过杯子,低头吹了吹,一口气喝下一小半后握在手里,“你回去吧,在这儿挺无聊的。”
“不无聊啊,”夏炎指指电视屏幕,“我学做手工。”
输水的针扎在右手,陆周瑜左手边是过道,见他没有再喝的意思,夏炎从他手里接过纸杯,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板上,“你困的话就睡会儿吧。”
想了想,他补充道:“这瓶输完我叫护士来换水,换过我就回家。”
陆周瑜没有明确答复,仰靠在椅背上,好一会儿,似乎是药效上来了,他含糊地“嗯”一声后闭上眼睛。
夏炎再次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各个软件之间切换,恰好看到季启林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条展览资讯,他点进去,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文章内容很短,图片和视频居多,很快就读到结尾,但没有记住任何内容。夏炎翻回顶部看标题,是一场即将开启的VR艺术展。
把文章放进收藏夹后,他才抬起头,一旁的陆周瑜似乎已经陷入睡眠,呼吸平缓。脸侧因过敏隆起的红肿疙瘩,从眼尾延伸到下颌骨,看上去仍红得触目。
夏炎站起身,把输液管上的滚轮放慢速度,手指不小心划过他的手背,感受到一阵冰凉,于是又把他卷起的袖口轻轻放下来,搭在手背上。
做完这些后,他略带心虚地环顾四周,打针的小孩在哭,陪护的家长在哄,忙碌的护士穿梭其中。
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一隅。
夏炎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可自抑地感到无力。就算注意到又怎么样?今天在这里输水的如果是小蒋,或者其他朋友,他也同样会悉心看护,甚至可以毫无芥蒂地用掌心替对方捂手。
但就因为他怀有一份如同原罪般的,不合时宜的,超出朋友界限的感情,所以滋生出可悲又可笑的心虚。
一瓶水滴完,陆周瑜没有醒,夏炎找到护士帮忙换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炎觉得他脸上的红肿消掉不少,就对着侧脸多端详了一会儿,直至那股令人挫败的心虚再度涌上来。
于是他挪动视线,看向匀速下落的点滴开始默数。
不知不觉,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得不沉,半梦半醒地听到电视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哭声。恍惚间,有股重力在额头上压了一下,不待仔细感受又消失了。
再一次被触碰时,夏炎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对着天花板一阵惺忪,直到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在他眼前晃,“甜甜哥哥。”
夏炎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医院。他直起身体,看向一旁的小男孩,是住在楼上的小胖。
尽管不想承认,但瞬间的失落像扑闪的蝶翼,轻掠而过,刮起一阵荡平心跳的风。
“你怎么来了?”夏炎摸摸他的后脑勺,“生病了?”
“我陪奶奶来的,”小胖指指里面的病房,手里攥着几张彩纸,“她在里面躺着输水,我出来看电视。”
电视上还在播放儿童手工节目,夏炎说:“看吧,跟着折一朵花送给奶奶,她病就好得快一点了。”
小胖点点头,坐上夏炎右手边的座椅,脚够不到地面,就悬空来回晃悠,“甜甜哥哥,你也生病了来打针吗?”
“我没有生病,我陪这个哥哥来的。”夏炎指指一旁的陆周瑜。
节目里的手工百合,对于小朋友来说不算友好,并且还需要白乳胶和剪刀,医院都没有。
小胖只能手忙脚乱地搓出一条花枝,夏炎在一旁看他的动作,不禁笑了笑,从他膝盖上拿过一张粉色彩纸,“来,我教你折。”
“先对折三次,”夏炎放慢速度,一个步骤一停,手把手地教小胖,“……最后一步,按照折痕捏一下,花瓣就出来了。”
一朵花盛开在手上,小胖颇为激动地欢呼,护士恰巧途径,分发给两人一小节医用胶带,把花和枝干粘起来。
“谢谢哥哥!”小胖跳下座椅,“我去送给我奶奶。”
“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