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声刚刚就穿着那么件薄薄的短袖,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在等他?因为, 他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听课?
热水从花洒处冲下, 将身上的凉气吹散。雾气蒙上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里的人影早就模糊一片。
祁斯白心里隐约有点慌, 不上不下,但仔细一想, 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眼前一会晃过辽远夜空下,江逾声漆黑沉静的眼睛,一会又是江逾声刚刚那句带着笑意、又好像没任何情绪的——
你不用什么都跟我讲。
卫生间里的水声忽地戛然而止。
很微弱的一缕穿堂风从木门下的缝隙溜进来,又从狭窄的窗缝出去。祁斯白背上一凉,愣了两秒, 转身关上花洒的开关。
时间太晚,头发来不及干, 他就没洗头, 拿起毛巾囫囵擦了擦身体。
他恍然间想到, 虽然他从小走到哪,都被人夸懂事、会照顾人, 懂分寸或者是所谓情商高一类的话, 但他在亲近些的人面前,总是容易……恃宠而骄。
比如陈老越偏爱纵容, 他课上越是不爱听讲。
可能也比如,江逾声说他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他最近就真的……什么都爱跟江逾声讲。
可江逾声本来就不是个八卦的人,是他一不小心就习惯性地跟人翘尾巴了。
祁斯白心不在焉地换了衣服,拿着脏衣服、毛巾和沐浴露走出卫生间,荆炎彬在门边正好抬头看过来,大着嗓门问:“厕所真停水啦?你洗半截没水了?”
祁斯白余光里,好像看见江逾声靠在床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停了,我洗完了。”他跟几个闻声纷纷转头来看的男生说。
坐回床边,把沐浴露往床下放时,祁斯白手上一顿,这才发现,他刚不小心用的是江逾声的沐浴露。
两人带的都是便携装,他的那瓶又是许女士新买了随手塞进去的,他没仔细看,刚刚竟然也就没认出来。洗澡的时候晃了晃神,只觉得沐浴露的香有点熟悉。
祁斯白放好东西,稍微一顿,回头看时,江逾声已经低着头,在看手机了。
他拿了手机和耳机,磨磨蹭蹭着从床尾慢吞吞挪到床头,佯装无意地往江逾声那边瞥一眼,收回视线。
没太看清江逾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但看样子似乎不是录播课的界面。
再一瞥,那屏幕忽然咔哒一声黑了,他一愣,视线上移,就见江逾声侧头看过来,没说话。
祁斯白抿了抿唇,语气自然地问他:“那课你后来看了吗?”
江逾声:“……没。”
“现在看吗?”祁斯白提起点兴致,期待地看过去。
江逾声垂眼看了下祁斯白来回绕着耳机线的手指,低声说:“看吧。”
祁斯白没挪位置,江逾声也没动。祁斯白接好耳机,递给江逾声一只,就公事公办地点开了课程链接,把手机放在了两床中间。
江逾声看一眼祁斯白歪着头的动作,把自己还没拆开、仍旧是豆腐块样子的被子垫在了手机下面。
两人各自维持着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沉默着看了快半小时的课,谁都没开口讨论。
祁斯白纯粹是因为听两句话就走神一句,完全没听进去。他最开始还怕江逾声说什么,自己接不上话,后来不经意间一抬眼,发现江逾声看着被子,似乎也在出神。
祁斯白试探着问:“要不,明天再看?”
江逾声回过神,看祁斯白一眼,有点懒散地笑了下,“……嗯,我有点困。”
祁斯白哦一声,忙收了手机,“那……早点睡。”
寝室里,八个人都没睡,有的窝在被窝里兀自玩手机,有几人隔着床位大声聊天,但都陆陆续续上床裹着被子了。
中午进屋时,大家就约好了晚上十二点半熄灯,熄完灯,困的就睡觉,不困的摸黑爱干嘛干嘛。
门边的荆炎彬看时间差不多,又见祁斯白和江逾声也在整理被子,就朝屋里问了句:“那我关灯啦?”
零零散散几句“好”后,啪一声,屋里彻底暗下来,只有门外一点路灯的白光从窗户和门上的玻璃模模糊糊漫进屋来。
江逾声的床位靠墙,安静些。
祁斯白隔壁床位的男生跟旁边人聊上头了,即使压着音量,也依旧有些吵。
他本来也不困,这会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睡不着,干脆支肘趴在枕头上,看一眼左侧江逾声的背影,就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翻了翻微信微博和b站。
半晌,什么都没看进去。
大概是他翻身的动静有些大,江逾声忽然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看向他。
屋外的光映在江逾声眼里,祁斯白侧头看他,在他漆黑的眼底看见了光亮。
“睡不着?”躺着说话不方便,江逾声也支肘起身,被子从他肩头稍往下滑,“睡不着的话,跟他们说一下,小点声?”
祁斯白先是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江逾声可能看不清,就往他那边挪了挪,再一挪,肩膀差点抵上江逾声的肩,才停下。
“没事,不用……”他在黑暗里轻声说。
屋里有男生们憋着笑的、语调夸张的聊天声,也有打游戏到激烈时,手指不停敲击屏幕的哒哒声和低骂。
但一切嘈杂不知什么时候都成了背景音,祁斯白一时间觉得,四周很静,静得连自己心脏咚咚跳的声音也听得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