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旬把病床摇起来,又将打包好的晚餐放在小桌板上,而后喊护士更换点滴,兢兢业业像雇来的专业陪护。
“你休息会儿吧。”裴声看不过去。
“我休息,那谁照顾你?”夏之旬敲敲桌面示意他起来吃饭。
在走廊尽头,马友把裴声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夏之旬得知裴声的母亲出了车祸,目前还在康复,继父是个工厂职员,赚不了多少钱,裴声不仅要给母亲的康复治疗攒钱,而且还要给弟弟生活费,所以才费尽力气打工。
马友还特地强调裴声从没提起过生父的存在。
所以裴声出了事,根本没有什么家人能来医院陪他,只能孤零零在病房等待恢复。
夏之旬越想越心疼,故作不耐烦地催促:“你别管我,快点起来吃饭,要是真过意不去,以后可以偶尔给我点好处当补偿。”
正在换点滴的护士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赶紧推着小车遁走。
裴声右手输液,只能左手不熟练地拿起筷子夹青菜,小口小口喝粥。
夏之旬看他吃得艰难,本想上手帮忙,但是思量一番又觉得不合适,只好作罢。
病床配套的小桌板很大,裴声的晚餐只占了一半空间,夏之旬喂饭不成,索性把手肘架上桌板,支起脑袋近距离欣赏美男吃饭。
一觉过后,裴声的脸色已经不再像下午那么苍白,有了点血色。
他眼睛很大,新月形的双眼皮在眼尾拉长,加上那颗痣的点缀,半敛眼皮时就有些缱绻意味。
不得不说,他当初可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见色起意。
裴声在这样的注视下如坐针毡,本就吃得不利索,这下更加难以自如。
“能不能先别看了?”他硬生生憋出几个字。
“不行。”夏之旬一口回绝。
裴声劝解失败,放下筷子和夏之旬对视。
两个人突然间开启了一场比赛,比谁先在视线交汇中宣告战败。
近距离对视的第十秒,夏之旬感觉自己脸越来越烫,抿唇咽了咽口水,率先举起白旗,起身去窗边看风景。
他走得慌乱,因此没看见裴声逐渐发红的耳廓。
住院第三天的凌晨,裴声还是发了烧。
十一月初的海水已经冰凉,他前两天靠吊瓶里的激素勉强扛着,今天按照医嘱减掉了一半的量,果然还是没逃过病一场。
与高热的体温作斗争的时候,裴声看着空荡荡的黑暗病房和夜色茫茫的窗外,生出一丝想见到夏之旬的感觉。
他在漆黑里怔忡了片刻。
这可不是好兆头。
放任自己沉溺于短暂的温暖会上瘾,习惯依赖于某种安稳的定式,然后就要忍受这份安定可能会消失的煎熬。
他如今已经不再相信爱情和好运,尤其是降临到他头顶的那些。
因为用左应宸带着讥讽的话说,他没钱,人也不算有趣,恋爱里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漂亮,再无其他。
裴声不敢指望自己永远年轻。
他猜夏之旬之所以突然之间对他这么好,好到不介意换个性别开始新恋情,好到大事小事处处照拂,无非也是因为他这张脸。
亿万富翁哭诉得不到真爱的原因是人人都觊觎他的财产而非他美丽的心灵,其实外表优越的人其实也有同样的困扰,且处境还不比富翁。
财富至少不会贬值,但容颜难逃衰老。
虽然知晓这些□□裸的残酷理由,但人毕竟是情感动物,发烧时意志力更薄弱,理智占了下风。
裴声点开夏之旬的朋友圈。
一张很阳光的正脸照映入他眼帘。
裴声盯着屏幕的幽光看了半天,手指放下又抬起,最终还是点击了保存。
第1章 人渣
出院那天,张清晖开车载裴声回去。
他刚刚出差回来,立刻来医院接人。事故发生,他也有责任。
“你别有压力,跟我说实话,是确定没事了?”张清晖边打方向盘边问。
裴声一笑,觉得这话听来耳熟:“对的,检查都做完了,没有肺炎,没有脑损伤,也没有病毒感染。”
“眼睛呢,眼睛也没事?”
“也没有,老师您放心。”
裴声眼睛被裴栋打伤的时候刚上六年级。
原因他已经回想不出,只记得是非常普通的一天,裴栋心情不好,回家之后摔碎了一个酒瓶,玻璃渣飞溅到他眼里,视线鲜红一片。
陈晓婉尖叫着带他去医院,医生紧急取出了一片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玻璃,然后又做了角膜修复手术。
从那以后,裴声的眼睛对强光强风都很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流泪。
偏偏他又是搞气象的,自讨苦吃。
张清晖总是叮嘱他实地勘测时一定要护眼,他一直很听话,那天也带着护目镜,所以眼睛没有受什么刺激。
张清晖又问他需不需要去找心理医生聊聊,防止创伤应激,因为以后免不了还要往海里跑。
裴声想了想,还是婉拒。
其实他坠海的时并没有过多不必要的恐惧。
一来是因为他穿了救生衣,也及时抓住船上抛下的救生圈,虽然灌了好几口海水,但总不至于丢了命。
二来则是因为他的忍耐阈值早已被裴栋和接二连三的打击调高,且日益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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