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一遍教学楼已经是傍晚,橘子色的余晖漫过窗棂,隐约暗示离别,却又将离别修饰得浪漫万分。
林芜的感冒还没好,处在被鼻塞和咽痛折磨的初期阶段,下楼梯的几步路也走得气短,就在侧门旁停下脚步缓缓,把剩下的两张假条塞进秦殊手里,靠着他的肩膀慢慢顺气。
秦殊抬手环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他后颈,像安抚什么被伤病折磨的小动物:“非去不可吗?”
这么不计后果的话从秦殊嘴里说出来,其实有些突兀,却让林芜原本低落的心情莫名放晴了些。
他蹭了蹭秦殊的衣领,被有些粗糙的针织毛线蹭得痒,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声音也是闷的:“假都请好了,再说我妈让我去……我妈的性格你也知道嘛,得宠着她来。”
秦殊似乎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低头亲了亲他比平时更热些的额头:“那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有空就打电话给我,不说话也没关系,挂着就好。”
这个人总是有让他陷进去的魔力,让他不知不觉安心下来,把芥蒂与纠结都抛到脑后,只剩下满心柔软的爱意,还有一点儿无伤大雅的不舍。
他抬起头,望着秦殊的眼睛,在呼吸交缠的距离里笑着问他:“舍不得我?”
大概因为生病,他的声音也染上些许不自然的黏软,和喝醉的时候有点儿像,眼睛湿漉漉的,抬眸望上来的时候像小狗,或者别的什么更加狡猾的犬科动物。
于是温柔的吻落在他眼睑上。
秦殊捧着他的脸,也不介意被传染,从眉眼一路流连着亲到他唇边,实话实说:“嗯,舍不得,也不想让你和别人朝夕相处那么久。”
这是从前梦里才能听到的答案,现在却清清楚楚传进他耳朵里——林芜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轻轻笑起来,又抬手环住他肩膀,学着他的样子浅尝辄止地亲他,耳廓泛起浅淡的红,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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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王晗,陈教授的学生,之前联系过的——我们都是二十几岁的人,想来思想也不会相差太多,随意称呼我就好……我叫你小芜,可以吗?”
眼前的青年衣冠楚楚,长相不算太出众,却被一身风衣与文质彬彬的气质衬得加分不少,站在人群里也算出众。
林芜坐在车后排靠左的位置,不太确定“公费出差”却让私人司机接送算不算正常——至少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称呼他显然不太正常——闻言却还是点点头,克制着咳嗽的冲动,礼貌地问了声好。
来之前他看了这位王博士的作品,无意评判水平如何,却多少能通过画作了解对方的性格,至少不像刚才表现出的那么open,大概还是个心思颇重的人。
他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消极情绪,生了病也只是强忍着装无事发生,安安静静地转向窗外看风景,打算等上了飞机再闭目养神。
然而不知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对方确实自来熟,即使他转头不语,王晗依然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搭话,聊起以前在他母亲门下学习的经历,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自己天赋尚可、颇受他母亲赏识的信息。
“嗯,确实,我听她说起过您,肯定是对您寄予厚望,才会催着我来跟您学习……”林芜揉了揉额角,真假掺半地跟他打太极,语气倒是诚恳得煞有介事,仿佛跑着一趟真的是为了能从他身上学到点儿什么。
“言重了言重了,论入行我才是个新人,第一次办个人展,还要麻烦你替我引荐一二呢……”王晗被他哄得高兴,话锋一转,又说回到他身上,“说起来,我在陈教授门下学习的时候也常看你的画作,不止一次地感叹小公子天资聪颖,早就想找机会见一面——小芜,我说句实话,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合眼缘的后辈,不光是画作,还有为人处事的风格……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我的画室帮忙的。”
距离第一次见面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也不知是从哪里洞悉了他为人处事的风格……林芜几不可察皱了皱眉,饶是嗅觉阻塞也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调香味道,随着话音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几乎要越过两人之间的中轴线。
他的直觉总是很准,而现在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善茬,接近他大概也别有居心。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才大一,专业课多,课余的工作也忙不过来——”
下一秒视野一暗,车驶入隧道,陡然变化的光线让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话音一顿,后半句话就突兀地没能说出来。
不知何时,有什么湿冷又柔软的东西搭上他的手背,趁着光线昏暗越贴越紧,几乎要钻进他指缝里。
——那是一只男性的手。
第86章 遥远依恋
“啊,抱歉——我小时候患过夜盲症,近两年才好了一些,周围变暗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依赖他人,不好意思。”
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却依然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层薄而湿冷的余温,像被蛇盘绕舔舐过,很微妙的触感。
林芜抿唇,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情绪,只是借着拿手机的动作向窗边靠了靠:“没事,但我感冒了,您最好离远一点儿,免得被传染。”
他把“感冒”的标签展露得很明显,低头打了几个字便放下手机,一手撑着额头靠上车门,安静地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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