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候总是克己,“席地而坐”之类的行为很少发生在他身上,然而现在他就这么靠坐在墙角,衬衫纽扣也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好几颗,露出锁骨旁一小块抓挠的痕迹,看起来几乎有几分狼狈。
造成这副狼狈像的罪魁祸首半跪在他两腿之间,又在他的注视下从单膝下跪的姿势缓缓转变成跪坐,撑着地面倾身靠近他,视角也逐渐从俯视变成仰视,自下而上地对上他视线,眼底盛了一片湿润晃动的暖光。
——一分钟前林芜被他亲得站不住,缺氧似的突然蹲下去,他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蹲下查看,就这么掉进狐狸的陷阱里,被对方顺势抱住,然后借着拥抱的姿势带倒成靠墙而坐的姿势。
平心而论,他其实没有动过欺负林芜的念头,亲吻都是克制的,像被心底的歉疚紧紧锁住,将主动权全然让给了对方——但喝醉的人似乎更容易缺氧,眼角也泛出一片湿润的红,看起来像被欺负得过了头,连带着呼吸都掺上细细的气声。
“为什么呢……”林芜略微眯起眼,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膝盖内侧,小幅度地蹭了蹭,动作暧昧得像某种直白暗示,说出的话却含混不清,也无关乎调情,“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挺好的,在一起很久了……只有我知道、知道不是那样……哥,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们明明都那么……那么喜欢对方,”他伸手比了个夸张的长度,话里就带上几分煞有介事的耍赖意味,“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他在清醒的时候想过很多次,却只敢在喝醉之后说出来。
他的嘴唇被水迹勾勒得湿润,不自然地红肿着,以至于秦殊都产生了一瞬的怀疑,想自己是不是无意识间欺负过他——下一秒疑点不攻自破,林芜垂下视线,维持着靠在他一条腿上的姿势,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似乎在通过短暂的痛感寻求清醒。
下一句话就借着那一点儿清醒说出来:“可我还是不太甘心……”
喝醉的人分不清力道轻重,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看得秦殊心口一揪,下意识伸手去制止——却被醉鬼解读成调情,用柔软的舌头裹住他指尖,小动物似的舔了舔。
太荒唐了,深夜无人的楼梯间,一跪一坐的姿势,还有缠上冰凉手指的温热舌尖,浓重的酒气就这么弥漫开来,织出粘稠又灼烫的网,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两个人,每一寸空气都是动荡声色的载体,像低俗桥段前几秒的场景——偏偏台词停留在交往之前,是纯情的坦诚的几乎有些幼稚的八点档。
“……不是因为你拒绝我,也不是……嗯,不是缺那些有的没的身份……”林芜衔着他的指尖,嘴唇随着话音开阖,像一个又一个不动声色的吻。
如果这时候他抬头看一眼秦殊,大概会被对方眼底汹涌的阴晦情绪烫到,然而他始终垂着眼,就自然而然地被蒙在温和骗局里——至少秦殊的声音还是很温柔,轻声问他“那是为什么”,像耐心哄着小朋友酒后吐真言的狡猾大人。
林芜含混地“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像在同自己博弈,沉默许久才清了清嗓子,乖乖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不相信我……”
因为他毫无保留地相信秦殊,没有丝毫防备,甚至无数次尝试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过度保护也有能力承担可能发生的风险,是值得相信值得平等对待的成年人——但秦殊依然不相信他,先入为主地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连同与责任相关的矛盾、思虑、自责,还有选择权。
秦殊没有反驳——林芜说的是实话,他不相信对方,甚至不相信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像行走在一条单向的钢丝绳上,任何一点儿被延长的交集都会导致他失去平衡,林芜已经称得上例外中的例外。
“为什么呢……”林芜顿了顿,又开始嘀咕最初的问题,不知是真的想问还是单纯地自言自语,喉咙有些哑了,乍听起来像是带了哭腔。
听得秦殊心口一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几乎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像以前一样说些善意却违心的话哄他满意,顺着他说“没有不相信你”。
然而下一秒过堂风无声而过,体温偏高的醉鬼肩膀一颤,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喷嚏,就陡然打断了他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拿过一旁被两人冷落已久的外套,轻轻抖了抖,披到林芜肩上:“先回寝室吧,有什么话明天睡醒了再说,乖。”
却被小醉鬼理所当然地无视,并且身体力行地向他证明“不乖”——林芜摇了摇头,借着披衣服的姿势倒进他怀里,侧过脸枕在他小腹上,说话时候吐出的热气几乎能透过衣料洒落在他腹间。
秦殊呼吸一紧,垂眸对上他的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忘了推开。
“秦殊……”林芜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偶尔一次却比什么情话都煽情,甚至被酒意染上浓重的性感意味,声音是哑的,尾音却黏得厉害,在空荡楼梯间里激起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回响,提醒他这不是在床上。
“嗯,”秦殊不动声色地抽了口气,几乎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的,只能拿出十二分的定力勉强应答,“怎么了……先回去好不好,听话。”
目光迷离的醉鬼就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眼里也漾开一层湿漉漉的笑意——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撑着他的小腹缓缓坐起身来,又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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