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又一次转过身,他背对着贺乘风,道:“你走吧。”
肩膀忽然被碰到,张向阳人一颤,立刻闪避开了,他回身,“你干什么?”
贺乘风掌心虚虚地悬在空中,“阳阳,我就快死了,死之前我都不能抱一抱你吗?”
张向阳心里很乱,神色也有些慌张不定,尽量沉着道:“我不是医生,也不是你的家人,不能给你什么临终关怀,你走吧,这里没有你未了的心愿,抓紧时间和你的家人朋友好好相处。”
他不想与这样的贺乘风掰扯两人之间的是是非非,与其勉强原谅或是掰扯不清,他宁愿不要去说。
贺乘风心想:他还是不忍心,他对他坏成这样,他还是不忍心他去死。
贺乘风笑了,语气温柔,甚至有些甜蜜,“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他这句话张向阳听不懂,可看他脸上的笑容与神情让张向阳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人压根就没病!这只是他又一个谎言!
张向阳真的不敢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疯子,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用来耍人玩,就为了看他的笑话?
张向阳气得发抖,手指向夜色,“滚。”
“生气了?”贺乘风手背在身后,微微探身,笑意更浓,“我看你刚才好像很难过?阳阳,你舍不得我死啊?”
“我是人,不是你这样的疯子!”张向阳怒道,“就算是杀人犯,没到执行死刑前,该治也是得治,那不是舍不得,那是作为人基本的情感,人道主义!可你不懂,因为你就是个变态!神经病!疯子!”
贺乘风仍笑着,眼神不移地盯着张向阳的眼睛,“我的罪堪比杀人了吗?”
张向阳冷笑了一声,“你也承认你犯罪了吗?”
贺乘风道:“我的罪不都是你定的吗?”
这样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张向阳手放了下来,他对着前院黑沉沉的夜色又笑了一下,“对,因为你确实杀了我一次,”他扭回脸,目光冷冷地看向贺乘风,“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贺乘风脸上那永不消失的笑容慢慢熄灭了。
他的确病了。
手术结束后,他不断不断地想起张向阳。
一开始,他以为是麻醉的效果还没过,麻醉的效果过了,他仍然会想起张向阳。
与张向阳分开的这五年,他一秒钟都没想过他,完完全全地把这个人踢出了他的人生规划。
而这一次,就像是报复性的一样,他几乎日夜不停地在想张向阳。
身体的病痛导致精神的孱弱,贺乘风冷静分析,当年何盛康不也是因为小中风才被他趁虚而入吗?他不能重蹈覆辙。
那么不去想他。
他控制不了。
大脑里保管这一块记忆的部位出了问题,反复的,毫不理会他意愿的,一遍一遍重复着播放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恋爱的时间太少了,很快就贫瘠地播放完毕,然后就从相遇那一刻开始重演。
喧闹的后台,一个寂静忙碌又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看了多久呢?
1小时34分钟。
在迎新的后台,他躲在暗处,一直看到活动结束。
想接近他,想触碰他——一个不在他人生规划中的人。
他开始跟踪他。
陪他上一样的课,跟他吃一样的午餐,去同一间图书馆,跑同一个操场。
受不了了。
一秒钟也忍不下去了。
他必须证明这不是个什么特别的人,他普通、平庸、毫无价值,伤害过、玩弄过,就可以了。
然后回到他预定的人生轨道:他自己一手打造的满意的人生。
可为什么总是打乱他的计划?为什么他再一次来到他身边?
“阳阳,”贺乘风道,“你抱抱我。”
张向阳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滚。”
贺乘风道:“你抱我一下,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
张向阳笑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正如树木落叶一样,我的言词掉落在大地上,让我那没说出口的思绪,在你的沉默里开花……”
这是张向阳写给他的信上的句子,也是他用来揭穿他的证据,张向阳搬家的时候把那些东西全扔了,因为它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贺乘风现在背给他听是什么意思?想反过来威胁他?
张向阳紧拧着眉,“你……”
“阳阳,”贺乘风打断他,脸上神情温柔,“我想你了。”
几乎是一样的对白。
满怀期待的,冷淡回应的。
五年前,五年后。
双人戏变成了独角戏。
张向阳静静地看着贺乘风,他想他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病得太重?
他今天千里迢迢地追过来,拿自己的命和他开玩笑,到底为什么?脑海里一直所排斥的念头好似越来越清晰,张向阳试探道:“贺乘风,你……”他顿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难道……”他说不下去,因为觉得荒唐,荒唐得让他想笑。
算了,不想玷污那个词汇。
“你走吧,”这已经是张向阳第三次赶他走,“我不想看见你。”
张向阳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了,好像就只是无奈,懒散的厌倦,对他一点激烈的感情都耗尽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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