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陈博涛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儿子怒吼,“把话说清楚!”
陈洲在玄关停下,他回头,道:“您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态度太从容太镇定了,像是在给上级汇报工作。
陈博涛心凉了半截,强作镇定道:“你说你是同性恋?”
“对。”
“什么意思?你是有同性恋爱倾向还是与同性发生关系了,说清楚,讲明白。”
陈博涛摆出了院长的架势,此时他觉得不远处的已经不是他的儿子,更像是他的敌人,面对敌人,他必须冷静,比敌人更冷静,姿态更高。
周英驰侧着脸,不敢看丈夫与儿子对峙,她浑身上下现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心脏与耳朵上,喘着气听两人说话。
“爸,您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同性恋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就回答!”
十几年过去了,情况有变好吗?陈洲觉得是一样的。
当初沈轩大概也面临过这样冷冰冰的看似很理智的质询。
只是他不是沈轩,他做了快十年的心理准备,早早地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切割,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心。
“我只对同性有兴趣,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通俗的说,我对女人不行,这样您理解了吗?”
陈博涛胸口上下起伏,妻子抓着他的手正在颤抖。
他缓缓道:“尝试吃过药吗?”
陈洲笑了笑,“您指哪方面?”
“你说你对女人不行,你试过?”
“图片、影像都没法刺激欲望,这不用试。”
“所以呢,你吃过药试试吗?现在这种疾病很普遍……”
“爸,”陈洲打断了他,“我不是阳痿,我只是同性恋。”
“……”
巨大的悲哀在屋子里弥漫,陈博涛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完全不冷静,也做不到冷静,脑子太乱了,唯一的念头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儿子是同性恋?不应该啊……他儿子从小就很阳刚,一点这方面的迹象都没有……
“爸,妈,我先走了。”
陈洲俯身换鞋,他换好鞋,手搭在门把手时,周英驰开口了。
“……洲洲。”
女人声音柔软,微微颤抖着。
“你是不是在跟妈妈赌气?”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小余,我没别的意思,以后妈妈不逼你了,好吗?”
陈博涛低头道:“小余?”
“是,”周英驰认错般地抢白,“我今天腿不舒服,叫小余上来做做艾灸,我想儿子要回家,正好两个人见见面,他就误会了,洲洲,妈妈不是故意骗你回来,你别跟妈妈赌气,好吗?”
陈博涛又看向陈洲。
父母的目光一齐笼罩在陈洲身上。
他们在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台阶。
只要他肯,世界就将恢复原样。
可他的世界早已不是这个样子了。
他也很抱歉。
可这无法改变。
“妈,我没跟你赌气。”
陈洲看到母亲的脸色慢慢灰败下来。
“这不是您的错。”
门关上。
屋子里仍是很寂静。
陈博涛站着,周英驰坐着,两人的手相连,都是冰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博涛坐下了,他拿起桌上的碗筷,道:“吃饭。”
周英驰没动。
没一会儿,啜泣声在房间荡开。
陈博涛端着碗筷,手在发抖,道:“哭什么?他就是有毛病,看不得家里人高兴,同性恋还好,没说自己杀人放火就不错了,别理他,他不就那样嘛,神经病间歇性发作的。”
周英驰摇了摇头。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沈轩,”周英驰边掉眼泪边道,“你还记得吗?沈坚家那个小孩……”
陈博涛怎么能不记得。
手抖得太厉害了,只能把碗筷先放下去。
当年沈轩跳楼以后,医院家属楼里凡是有孩子的,说好了一起把家里的窗户全封死了。
陈博涛记得陈洲回家以后连问都没问为什么封窗户。
他儿子多懂事,从来不对他们的决定有什么异议。
陈博涛现在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错。
“他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陈博涛道,十几年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
周英驰摇头。
就是因为一点异常都没有,他们才毫无察觉。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周英驰六神无主,脑子里乱成一团,记忆混乱极了,她甚至想到了刚怀上陈洲的时候,是哪一步出错了呢?是她生陈洲的时候不顺,陈洲有点缺氧,还是她给小时候的陈洲扎了两次辫子……
“没事,”陈博涛又握了下周英驰的手,“没事,先吃饭,吃饭。”
陈洲下了楼,碰上了几个邻居,如常地与他们打了招呼,站在法国梧桐下仰头最后看了一眼,一列窗户全都封死了,一格一格,灰蒙蒙的。
陈洲上了车,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诚然,他们会伤心失望一段时间,不过他一向就是个不怎么贴心的儿子,感情上的损失应该会相对少一些,然后他们会同他谈判,看看他这里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有,那么要求就可以放低,生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别的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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