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气也要钱。
张向阳坐在沙发上拼命地说服着自己:晚上如果陈洲回来,两个人坐下来聊,他就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目前遇到的困难和盘托出,管陈洲先借一点钱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张向阳吸了下鼻子。
他不打算要脸了。
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张向阳在视频里看到个戴了蓝色头盔的外卖员。
陈洲给他发了微信,说给他点了份饭,凑合吃。
张向阳心想:这么好的人,就被他这么不要脸地赖上了。
张向阳打开门,对方递给他外卖,他说了谢,看对方急匆匆地进电梯,他脑海里冒出了“如果暂时找不到工作去送外卖也行啊”的念头。
发出去的简历依旧是杳无音讯。
张向阳不放弃,还是投,房产销售、营销、会计、跟单……只要是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他就全投了个遍。
除此之外,他把临时工的岗位也翻了个遍。
其实也没那么难,天无绝人之路,他有手有脚,不会在这个城市饿死的,张向阳想着,给卖场促销招临时工的邮箱也发了简历。
陈洲推开门时,听到了阳台上隐约传来了人声。
“……好吃,同事们都很喜欢,不用不用,够了,嗯,我,我挺好的,你在家要注意身体,天气热了,别不舍得开空调,晚上开一会儿再睡,空调装了不开反而会坏,嗯,好,嗯。”
挂了电话的人立在弧形阳台前,阳台上没开灯,他隐没在晦暗中,单薄得像是没有厚度。
张向阳正在算钱。
卡里还剩2900。
一般来说,他习惯每个月给家里打2000,那2000不能动。
900……住旅馆只能住一周,租房的话,那些群租的小单间,一个月900,或许也有希望能租到,有的厕所改的房间,差不多可能就是那个价。
趁着离下次“发工资”的日期这两周多的时间,他必须尽可能地再多攒点钱,这样才能一个月一个月地先活下去。
“咔哒——”
张向阳的思绪被打断,他连忙转过身,“陈工,回来了。”
“嗯,”陈洲放下包,“饿吗?”
“不饿,中午点的那份饭量挺大的,我没吃完,剩半份晚上吃了,陈工你吃了吗?”
“在公司里吃过了。”
张向阳“哦”了一声,头轻轻低了下去。
张口借钱对张向阳来说是很难跨越的一道坎。
他爸走了以后,他妈一个人拉扯他。
最艰难的时候母子两个一天三顿都吃后屋种的韭菜。
李玉娟白天去服装厂上班,晚上忙着去大棚打零工,没时间管家里的菜地,韭菜好活,所以饭桌上就只有韭菜。
张向阳像小羊吃草一样,每天就只是在机械地咀嚼,到后来,一闻到韭菜味,或者是与韭菜略有相似的味道,他都会忍不住犯恶心。
难成那样,他妈也没向人伸手。
张向阳也没叫过苦,他虽然那时年纪还小,心思却很敏感,他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的要强,在母亲给他装饭盒红眼眶时,柔顺道:“妈妈,我喜欢吃菜,吃菜营养好。”
他不喜欢韭菜,但他喜欢妈妈。
他妈妈教他善良,教他温柔,也教他坚强。
可是,他现在真的有点没办法了。
“张向阳。”
陈洲点了他的名,口气异常严肃,张向阳下意识地站直了。
陈洲已经拉开了餐桌旁的凳子,“过来,我们谈谈。”
第24章
陈洲给自己开了罐冰啤酒,给张向阳开了罐可乐,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张向阳一脸掩饰不住的忐忑,像个受审的犯人一样惴惴不安。
“张向阳。”
被点名的张向阳双手放在膝上,人也连忙坐直了。
“我可以给你介绍新工作,再借一笔钱给你让你去租房子。”
陈洲轻描淡写地就将张向阳隐瞒的困境说了出来,也如张向阳预想的一般提出了帮忙,张向阳本来也是想豁出去求助了,可听陈洲主动提出来,却还是脸色红了。
“张向阳,你觉得这样可以吗?”陈洲道。
张向阳看也不敢看陈洲,原来这比他预料的还要羞耻得多。
无能为力,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站起。
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们那批实习生,我最看好你。”
陈洲继续道,他这是实话实说,没有带半点私人偏好。
张向阳眉心一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洲说……最看好他?
“你能力足,沉得住气,办事稳妥,很不错。”
张向阳长到现在从小到大没少挨夸,父母师长,亲戚同学,夸他学习好,性格好,长得好,那些话里客套有,真心也有,张向阳承受着这些赞美,逐渐却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们会一直觉得他好吗?
知道他是同性恋后,依然会这样赞美他吗?
“如果自己不是同性恋好了”。
不是同性恋的话,他也许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赞美,而不必恐惧将来会失去这些东西。
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了听到赞美反而会让张向阳感到痛楚。
久而久之,张向阳就力求平庸了。
不能太差,也不必太好,很普通就好,最好普通到淹没在人群里,谁也别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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