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惨然地失笑:“分明、分明以前都是我在保护他,他就是个胆小鬼,就是个哭包,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傻瓜。他凭什么……”
他双手捂住了脸,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也不断地颤抖。
那段回忆,始终是他抹不掉的痛苦。
他们是同卵双胞胎,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却因为一个瞿苓年,一场本该避免的事故,成了陌路。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去面对受伤的星星,自责快要将我吞没了!就、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突然选择了我!我内心煎熬,我不愿跟他离开,因此父亲‘帮’了我一个忙。”
“他说,他说愿意承担星星治疗腺体的费用,交换条件是,我要立刻跟他走。他也答应我,会让院长帮忙保密这个条件,这样我走了……星星也不会内疚。”
说到“内疚”两个字,他反应迟钝地扯了扯嘴角,认为并不大合适。
多么理所当然的条件,好像在他的内心深处,瞬间将自己从一个罪人,变成了一个牺牲者。
瞿苓年巧妙地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让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是为了林郁星才走的,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我没有办法忘记星星哭泣的样子,他拉着我的手,求我不要走……我就对他说,我会说服父亲,我一定会回来接他。”
他的眼泪迟迟不落下,盘旋在眼眶中:“可是我根本没能做到!”
要想说服一个家庭接受一个残缺的孩子,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瞿苓年从一开始,就只要一个孩子。
顾钟逸可以明白这点,但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顾钟逸看到眼前的人情绪逐渐崩溃,他听到对方问他:“你知道父亲为什么那么想要收养星星吗?”
林郁恒,也就是瞿星,更或者说,是现在的廖延。他抬起眼,眼泪失控地从他的脸上滑落。
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因为他和他的妻子,有一个7 岁就夭折的孩子。那个孩子,和我们兄弟俩长得十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几乎与星星一模一样。”
瞿苓年的妻子因为孩子的离去,伤心到连精神都失常了。
他也是在跟着瞿苓年回到国外的家中后,才发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瞿苓年从某种方面来说,确实是一个“好父亲”,更是一个好丈夫。他在那栋开满蔷薇花的别墅中,为妻子构造了一个美梦。
梦境中,他们的孩子没有死,妻子也没有疯。
他们一家依然幸福地生活着。
“父亲根本不是想要一个孩子,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妻子找一个替代品,越像越好。所以星星才是首选,没了星星,就选择了我。”
他说:“瞿星根本不是他们特地为我取的名字,那是他们过世的孩子的名字。多么巧合,也叫星星。”
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只短暂地做了8年林郁恒,便成了瞿星。
“我到了国外后,父亲对我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我想学习钢琴,他就亲自辅导我,哪怕我没有天分。我初到那边,在学校受欺负,就容易打架惹事,父亲却从不会无故责骂我,反而……他居然会偏袒我。”
除了弟弟林郁星,他从未被人偏袒过,信任过。
他苦笑着说:“他对待我,就像对亲生孩子一般。我的养母更是如此,在见到我之后,她的症状开始好转,又或许,根本没有好转。”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孩子?
养母给了他超乎一切的母爱,这是他从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在这个家中,他有父亲,有母亲,他时常会恍惚地感到幸福。
唯有一个词,是这个家中的禁语。
瞿苓年十分忌讳他提到小星星:“你现在是我的孩子,是瞿星。你没有弟弟,这个家里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孩子,这些话绝对不能被你母亲听到!”
瞿苓年很自然也很温柔地喊了他的新名字:“瞿星,我不能接受有人破坏我的家庭,特别是伤害到我的妻子。你作为我们的孩子,应该拼尽全力地去爱护你母亲,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刺激。”
彼时,瞿苓年刚好为他买了一架崭新的钢琴。
这是一个礼物,也是一个警告。
“我会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所有关爱,但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舍弃你。”
再去找下一个替代品。
瞿苓年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如果这个养子违背他的意愿,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到国外的福利院,让林郁恒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上无依无靠的生活。
瞿苓年会收回自己给他的一切宠爱,也会让他付出辜负自己的代价。
林郁恒对瞿苓年来说,无非就是一个安抚妻子的工具,抑或是一只宠物。
8岁的林郁恒在瞿苓年的恐吓与“爱护”中,逐渐沦陷于这份从未体验过的家庭温暖,迷失了自己。
优越的生活条件,把他变成了瞿家真正的小少爷。
他更是没让瞿苓年失望,事事都能做到很优秀的他,也成了瞿家父母引以为傲的存在。
人一旦从淤泥中爬出来,感受过阳光的美好,便再也无法回去了。
瞿苓年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不断地给他洗脑:“你和你弟弟有不一样的人生,这是你们各自的命运,没有谁是必须要绑在一起的。没有了你,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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