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顾钟逸垂眸,停住了自己的声音,他想给对方一个缓冲的时间。
在林郁星口中,瞿星是狠心抛弃了他的背叛者。可在顾钟逸片面的了解中,瞿星从未放弃过林郁星。
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顾钟逸对瞿星这个人做不了任何评价。
但因为曾经在医院的那段相处,他们在后来变成了以林郁星为交点的“朋友”。
顾钟逸沉吟良久,如实说道:“郁星说过,那时候你才8岁,被收养之后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可以理解。”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郁星不再记恨哥哥,但他在心里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牢笼,强行同自己和解。
可以说,林郁星在林秀凤家中备受折磨却不离开,实则是受了哥哥的影响。
他最信任的人抛弃了他,让他备受打击,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无家可归,无人所爱。因此,他接受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家”,年幼的内心渴望在这个“家”中填补失去哥哥的空虚与痛苦。
或许就连林郁星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是后来顾钟逸的出现,才让他在被爱中有了勇气,敢于摆脱过去。
话音刚落。顾钟逸看着廖延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罕见的自嘲。
顾钟逸顿了顿,说:“我不知道你和郁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这条时间线中,你救了他,让他活下来了。”
“……”
顾钟逸感激他不顾一切地拯救林郁星,便试图安慰他:“你们福利院的院长开导过郁星,让他不要记恨你,他听进去了。”
但顾钟逸不清楚的是,他这句安慰,在眼前之人的心上,是如同利刃割肉般的酷刑。
廖延猛地抬头。
“不记恨?”
顾钟逸道:“是,他不记恨你了。”
廖延微红的眸子忽然认认真真地盯着顾钟逸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顾钟逸竟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也是在此时,廖延才终于有了一丝瞿星的模样。
病态,固执,眼底压着一股说不清意味的戾气。
廖延的齿尖上下一碰,声色清冷:“顾钟逸,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和星星都在一起了,甚至都做过爱见过他的伤疤了,却还能对我态度友善。”
顾钟逸被廖延露骨直白的话语击得眉头一紧。
只听廖延了然道:“看来,是星星没有把话和你说全吧?”
顾钟逸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便稍稍提高了音调,失笑了下,语气里掺杂着后悔与痛苦,唤出了弟弟的全名:“林郁星不可能不记恨我,绝对不可能!”
顾钟逸的神情一变,听到对方说出了一个更为让人惊悚的秘密。
“顾钟逸,你应该看到他背上和腺体上的烫伤了吧。”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茶杯上移开,望向一处角落,似是在逃避。
“……那是我的原因。”
他的声音轻微,如同尘埃,在顾钟逸耳中却压成了一块巨石。
“也是我,抢走了他的收养机会,取代了他。”
12年前,L市福利院。
年仅8岁的林郁星躲在一片树荫下,拿着树枝戳地上的蚂蚁,一脸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
不远处,院长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说着话。
酷暑之中,男人的额角渗出一些汗液,他转身,朝着林郁星望去,亲切地同他挥了挥手。
林郁星一惊,急忙别开了脑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力地戳着地上的泥坑。
谁料到,这个男人竟是径直朝他走来。
顷刻间,高大的男人融入了这片树荫之中,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话梅糖,弯腰递给林郁星。
男人名为瞿苓年,有一张极为正派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他讨好般地将手伸过去,手背和掌心都有一条巨大的疤痕,尤为显眼。
林郁星胆小,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你是坏人吗?”
“嗯?”
“你手上的疤。”林郁星指了指,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害怕。”
瞿苓年便耐心地半蹲下来:“叔叔不是坏人,叔叔的手虽然以前受过伤,但可以弹出很好听的钢琴曲。”他非常诚心地想将糖果送给林郁星,轻声轻语地哄着怕生的孩子,“小星星不爱吃糖了吗?”
林郁星盯着漂亮的糖果移不开目光,他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爱吃糖了!”
然后,他努力地提高了声音,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我也不会跟你走,我不要你做我的爸爸!”
男人丝毫没有生气,他直接将糖果塞到了林郁星的口袋里。
林郁星惊慌失措地为难起来,像一只吓坏了的小狗。
“瞿叔叔,好多糖……”
“是啊,都是给我们小星星的。”瞿苓年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里全是温柔,“叔叔明天再来看你。”
林郁星耳朵一红,居然有些后悔这样粗鲁地对待瞿苓年。
他别扭地将手捏紧,讪讪着抬眼。
“瞿叔叔,对不起。”
瞿苓年见此,伸手一把抱起了在同龄人中个子偏小的林郁星。
“啊!”林郁星惊呼出声。
瞿苓年却对着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得出神,像是透过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他伸手抹了抹林郁星湿了的额头,像极了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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