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星却当即为他打抱不平:“可我不这样觉得了。”
顾钟逸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林郁星的声音清脆,他发自肺腑地说:“认识你之后,我发现你真的很好。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对我这样的人。虽然,你之前说我们是互助互利,但你大概不知道,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顾钟逸安静地听他说话。
林郁星抿了抿唇:“还有刚才,你明明可以不管我,可你还是带我看了这么漂亮的夜景,还教我拍照。我、我第一次经历这些,我很开心。你也没有和别人一样,笑我连这都没见过……”
顾钟逸和传闻截然不同。
林郁星想到了什么,问:“难道,是追你的人太多了,所以你故意装成不好接近的样子吗?”
顾钟逸的眼底,是一盏路灯残留的光影。
他没有隐瞒,坦然道:“不与人亲近,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被家中教导的理念。”
顾钟逸与林郁星一样,对“家”这个字潜意识中充满抵触。
林郁星哑然,他无意揭开别人的伤疤。
顾钟逸看到红灯灭了,慢慢踩下油门:“不过,这两年里,我不想听家里的话了。”他将气氛重新带回了轻松中,“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的叛逆期到了。”
在重生之前的28年里,顾钟逸活得痛苦又孤寂。
他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关心他的亲人。他如同一缕枯井中的灵魂,守着一轮天空,羡慕天上无拘无束的星星。
现在,这颗星星就在他身边,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困惑地皱起眉:“叛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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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钟逸与星星的相识,要追溯到他9岁那年的暑假。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去找他的生母。
起因是他偷听到了一个电话。
原来,为了避免顾钟逸的生母回来找孩子,顾庄一直都在暗中监视她。
顾庄与顾钟逸的生母之间,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爱情”,自负的顾庄自私自利地用钱划清了界限。
但由于他的一个疏忽,聪明的顾钟逸从他的书房内,找到了生母所在的地址和一张近况照片。
摸着陌生女人的照片,顾钟逸的内心生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妈妈?”他无声呼唤,生疏且本能。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撒了谎,独自坐上了去往外省的长途汽车。
年幼的顾钟逸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一路都害怕地睁着眼睛。直到他困得不行了,才敢稍微眯一会儿。
他是满心欢喜的,期待地想着自己也要有妈妈了。
不是像许万玲那样关系不远不近的妈妈,而是像杨青家一样,是个能够偶尔亲亲自己额头的妈妈。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变得值得起来。
晃晃悠悠的路程漫长,顾钟逸在经历了几次干呕晕车后,终于,他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家简陋的小面馆。
顾钟逸拍了拍背包上的灰尘,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认真地整理一番。彼时的他个子不高,没有看到收银台上侧放着的一张全家福。
他坐了一会儿,心脏不断地加速“扑通”,紧张不已。
可空荡荡的面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他等得快要睡着时,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一声如羽毛般柔软的呼唤。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茉莉香。这是他的生母苏莜的信息素,如顾钟逸梦中的那般好闻。
顾钟逸呆呆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朋友,是来吃面吗?”
苏莜只是出去买了个酱油的工夫,店里就多了位小客人。
她对顾钟逸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你先看看菜单,看好了和阿姨说。”她不由得摸了摸顾钟逸的脸,根本没想到,也不敢想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顾钟逸鼻子酸酸的,他想告诉她:妈妈,我是顾钟逸,我来找你了。
但话未出口,苏莜脚边跟着的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喊道:“妈妈,抱!”
顺着声音,顾钟逸看到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两只辫,撒着娇抱住了苏莜的腿。小女孩怯怯地望着顾钟逸,在苏莜抱起她后,就躲进了妈妈的怀中。
苏莜顾不上顾钟逸了,她走到一旁,小力地抚着女儿的背:“爸爸马上就回来了,等下让爸爸带糯糯去睡午觉好不好呀?”她和天底下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无尽的耐心。
被唤作糯糯的小女孩软乎乎地答应,不顾夏天的炎热,她蹭着妈妈的脖颈,一刻都不松开。
顾钟逸额角的汗水,滑进了他自己的眼睛里。
苏莜笑着亲了亲糯糯的额头。
顾钟逸看着眼前的场景,眸中的波澜平息。
胸膛中,一颗紧张炙热又急切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
苏莜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她笑起来的样子,是顾钟逸在顾家不曾见到过的光景,是顾庄与许万玲都没有的样子,是一个母亲发自内心去爱着孩子的笑容。
这些,都不属于顾钟逸。
顾钟逸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踩过一地泥泞才走到这里的脏鞋子,轻声说:“我要回家了。”
他跑了出去。
身后的苏莜没有追上来。
她也不会追上来。
顾钟逸回头,小小的面馆在视线的末尾,变成了一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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