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在宿舍里聊,坐在了公寓楼旁边的小树林里,这个时间段,周围到处都是谈情说爱的情侣,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送一步留两步,短短十几米的路恨不得走上半小时。
段执从前对这画面目不斜视,甚至还觉得他们腻歪又矫情,完全不明白小情侣的这点造作,但如今他可全明白了。
要是让他穿越回十几年,送季书言回宿舍,他怕是会无视学校规则,尾巴一样跟着季书言走上楼去。
他视频邀请发出去好一会儿,季书言那边才接起来,看背景是在办公室里,似乎是在写病历,身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戴着眼镜,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颇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段执上下打量了季书言好几眼。
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季书言穿白大褂,他跟季书言见面不是在家就是出去度假,季书言都穿得一身休闲装,唯一一次在医院碰见,还正好赶上季书言下班,白大褂已经换掉了。
他不禁有点心猿意马。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白大褂穿得这么好看,季书言即使坐在办公桌后也挺拔如松,手上拿着钢笔,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素白的手腕,端庄得像尊青瓷。
你怎么不说话?季书言在视频那头问。
段执这才回过神,没什么,刚在想事情,他问季书言,你还没有下班吗?
季书言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写病历,在写住院病历,要在今天写完,待会儿还有文献要看,估计要晚点回去。
真辛苦。段执有点低落,望着季书言脸上的疲惫有点心疼,但这是季书言的工作,他并不能干涉。
季书言倒是习以为常了,他最近搬来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几天一个人加班还有点冷清,段执打电话来,反而有种陪伴的意味。
他看着患者的既往病史,随口问道,你今天在学校都做什么了,课多吗?
段执就把今天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尤其是上午宿舍三个人逼问他对象的那一段。
季书言微微抬起眼,有点诧异,没想到段执这么快就跟别人坦白了自己在恋爱。
你会介意吗?段执注意到了,介意的话,我下次就不说了,我也没跟他们说你是谁。
他一向是坦荡的性格,他跟宿舍的人关系都好,也不想躲躲藏藏,只是季书言的身份多少有点特殊,他不想给季书言添麻烦,才只说自己有对象了。
季书言却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但他的笔尖在纸上画了个勾,又道,我只是担心对你有点影响。
他跟段执在一起,显然是对段执更不利。他是个成年人了,工作的地点又是自家的医院,纵使有流言蜚语也闹不到他眼前,可段执还是个大学生,比他小了十三岁,又长了这般的好皮相,他作为一个久经社会的人,几乎不用猜,就能想到有人会用怎样的有色眼镜打量段执。
这才是他受不了的事情。
他并非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但他既然决心接受了与段执恋爱,就不希望让这个人因为自己受到委屈。
段执却想岔了,你是怕季圆知道吗?
这也确实个问题。
季书言看了段执一眼,也没解释,段执性格一贯张扬洒脱,他的担心在段执看来,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季圆季书言想了想,他早晚会知道的,我会找个时间跟他谈谈,你不用担心,正常相处就好。
他说得随意,像是一桩不足挂齿的小事,段执却心头一热。
季书言之前始终不肯接受他,就是顾及到他们与季圆之间的身份,但是等真的在一起了,季书言性格里的坚定和责任就显现了出来,他非但不想隐瞒,还准备自己去解决这件事。
段执盯着视频里写字的季书言,心里像有根狗尾巴草摇来摇去,工作时候的季书言冷静又从容,做的也是救死扶伤的事情,可他望着这不染烟火的季医生,脑子里想的却都是红尘情欲。
可惜,他的眼神露骨得就差把季书言扒光了,季书言却毫无所觉,专注地望着手里的笔记,脑子里塞得都是患者过往的病史。
段执叹口气,怎么才跟你分开一天,我就开始想你了。
季书言的笔尖停了下来。
办公室里太安静了,只有墙角那盆绿萝幽幽地攀附着窗台,段执的声音清晰地从视频里传来,像一片雪融在了心尖上。
他比不得段执热烈直白,但要说他这一天里没有想过段执,那也是假的。
他想了想,也没抬头,低声道,我这个礼拜是休假的。
他这几天工作都忙,段执也要上课,也就周末适合约会了。
段执听明白了,眼神一亮,你是在邀请我吗,季叔叔?
季书言抿了抿嘴唇。
每到这种时候,这小流氓就又乖巧地叫他叔叔了,让他横生一股背德感。
但他也没否认,嗯了一声,轻轻抬起眼皮,反问道,你不想来吗?
怎么会,段执笑了,声音低哑,我做梦都想。
段执跟季书言又聊了一会儿,不忍心再占用季书言的工作时间,收起手机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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