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方清从眼角窥了他一下,并没从这个道行比他深多了的人的脸上分辨出什么蛛丝马迹,喉管儿紧紧的,淬毒一般开口,“那你弟好像是个变态你知道吗?”
张训说:“‘好像’?”
方清点头:“他高中同学跟我说……”
话还没说完,张训揽着他肩膀的手拍了拍方清的脸,这动作里的不屑跟鄙夷让方清愣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张训微微侧过头,笑着问,“也敢跟我在这儿嚼舌头。”
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压在头顶,方清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脸憋得通红,煮红了的寄居蟹一般缩着脖子,好像要缩回壳里。
说话间已经走到书咖附近,张训还要再说点儿什么,余光却瞥见书咖门口坐着个人。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陈林虎坐在书咖的台阶上,正盯着他看。
那眼神儿让张训心里没来由地缩了一下。
陈林虎对自己坐在这儿多久没印象,手里的炭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断了大半儿。
他瞪着从那边儿过来的张训和方清,脑子里乱得如同沸水煮饺子,灼烧翻滚。
他们俩怎么凑一道去了?方清找的张训?
聊的什么,说了什么,方清是不是都告诉张训了。
说以前他们都传我给卓文星出头,说卓文星喜欢男的,说我俩有一腿儿,所以我也不正常。
说我也喜欢男的,说这事儿传的沸沸洋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不然我干嘛要为一基佬打架差点儿被劝退。
张训知道什么了?他知道之后怎么想的?他看着我都愣了,他肯定是知道了。
他要是知道了,那就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再跟我那么放松地相处了。
他会觉得我碰他一下,就跟我干了件缺德事儿似的。
会背着我拿消毒纸擦手,这事儿我知道,高中那会儿有人就这样。
陈林虎站起身,盯着张训的脸走过去,开口:“他跟你说的什么?”
压根没看方清,方清鹌鹑似地不吭声。
“脸怎么了?”张训瞧见陈林虎脸上两道血印子,已经结疤了,但攀附在他的脸上依旧明显。
看完血道子,张训对上陈林虎的眼,愣了愣。
陈林虎的眼眶红得厉害,第一眼还以为是哭了,但仔细看却没有一点儿水光,就是红,火苗似的烧在眼底,白皙的皮肤快兜不住眼里燃烧的情绪。
“怎么搞的?”张训也没顾得上方清,抬手要碰陈林虎脸上挂的彩。
陈林虎偏头躲开,没回答,只是又问了一遍:“他跟你说了什么?”
躲开的动作过于明显激烈,张训愣了几秒:“还没说几句呢,这不就遇着你了吗。”
陈林虎抿着嘴,他既不相信这句话,又觉得自己非信不可。
“脸怎么搞的,”张训又问,皱着眉,“这两道长的。”
“我见着胡炜明了。”陈林虎隔了一会儿,开口。
方清的表情不太自然。
陈林虎又说:“我俩翻篇儿了。”
这话说完,方清的肩膀猛地垮塌下去。
翻篇儿了就意味着两人都不再计较那些矛盾,甚至包括这次的比赛,包括胡炜明从方清这儿知道的一切。
那些方清以为能让陈林虎感到屈辱的一切,就这么被这个人凶悍且不讲道理地翻篇儿了。
一个人最羞耻的事情,莫过于连自认为有效的攻击打完了,才发现人家翻了个身挠挠痒。
方清脚步发软地向后退,想走人。
张训却从陈林虎整个人的状态里看出点儿不对劲,他没心思再跟方清扯皮,对陈林虎道:“等我一会儿。”
又拉住方清,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林虎瞧见方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没回任何话,埋着头朝着回学校的方向走了。
等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张训才把烟按灭:“吃饭没?我都饿死了,走,陪我去附近找个吃饭的地儿去。”
陈林虎抿着嘴站着,脸挂了彩之后更像个道上混的,站在原地也不吭声。
他肚子里到现在都没进食,但神奇般的不饿,反倒塞满了冰冷的铅坠似的,五脏六腑都冒着寒气儿,偏偏脑子烧得劈啪作响神经崩断。
仅剩一根筋还连着魂儿,就是要知道张训刚才听到了些什么。
“走啊,杵这儿当雕塑啊。”张训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陈林虎问了第三遍:“他刚跟你说什么?”
人行道上已经开始有人瞟来目光,陈林虎的模样和状态比平时更招眼。
“咱俩先去个说话的地方再扯这些行不行?”张训想把他往旁边儿拉。
没想到陈林虎一抽胳膊,让张训的手落了个空。
张训觉得这状态像是陈林虎打开了最后一层防御机制,就是“去他妈的谁都别想碰我”。因为碰不到就伤害不了。
即使心里知道这是他在自我保护,但张训还是没来由窜起一股火,心想你他娘的熊的,还碰不得摸不了了?
“我不告诉你你就跟我横了是吧?”张训气乐了,“行,那我吃饭去,饿死你个浑玩意儿。”
他双手往兜里一揣,绕过陈林虎就往前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陈林虎还站在原地,只是扭了个身,目光跟着他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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