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杜尽深道,“郁梁,是我。”
郁梁一惊一乍地拔高声音:“杜总!”
杜尽深言简意赅地道:“申报表发给我,我来做。你知道我邮箱。”
一边听他这么说的程幻舟愣了愣,正欲阻拦:“杜尽深,你……”
杜尽深:“就这样,挂了。”
程幻舟从他手里拿回已经挂掉的电话。
“暴君。”他瞥了眼对方,嘲了一句,“这事你也要管啊?”
杜尽深说:“这一套流程我当初卸任前也都走过一遍,放心。”
“现在不是该你操心的时候。”他道,“睡吧,早点休息。”
程幻舟撇过眼,抄起那块掉在床上的毛巾扔他,叫他先去把头发吹干。
杜尽深被他驱赶,却没走,程幻舟感到他湿润的发梢蹭到自己脸上,导致两个人身上都落下水滴。
“拿开。”程幻舟闭着眼躲了躲,说,“痒。”
杜尽深退开,去吹头发了。
过了会儿,程幻舟却又自己摸去浴室。
吹风机的声音很响,杜尽深并没有听到程幻舟进来的动静。
程幻舟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儿,在被他发现前又离开了。
程幻舟无所事事地回到卧室,蹲在地板上,杜尽深带来的行李箱已经收好,所有东西整齐的放置。
他抱着膝盖,有种复杂到难以说清的,恍如隔世之感。
到了现时现刻,他最难堪的一面都全数暴露在杜尽深眼前,无所遁形,无可挽回。
他总是躲避对方的视线,不敢在杜尽深的眼里看到他自己现在最真实的样子,但他其实都心知肚明——
偏执、疯狂;不好看、不优雅、不正常。
与杜尽深的审美理念大相径庭。
实际上,他下意识猜测过许多次杜尽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以程幻舟对他的了解,杜尽深应当会喜欢那种相貌极其精致、不染凡尘不食烟火的Omega,出身高贵,纯粹干净,有趣而善解人意。
因为杜尽深是很苛刻的,也拥有很多挑选的余地。
然后他们顺利在一起、结婚,像杜家伯伯和伯母那样,杜尽深会和对方拥有一个或几个可爱漂亮的孩子,然后一心一意对待家庭。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不合时宜的麻烦家伙。
程幻舟盘腿靠在床上,抱着破罐破摔的念头,走到外面,拿回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自留在程省屋子再被杜尽深带回后过去好些天,电池已然耗尽。
程幻舟摁了几次开机键没有反应,又翻箱倒柜地找充电线。
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通电的屏幕亮起,自动恢复关机前尚未关闭的页面。
他刚进去便看到最上面自己邮箱的草稿栏里多出了一封他从未见过的信件。
标题的时间标的是半年多以前,但明明内容是最近几天才创建的。
“程幻舟:”
上面的内容跟在程幻舟原本存有的草稿后面。
——Re:杜尽深,“你爸妈……他们挺想你的。”
——Re:Re:程幻舟,“是我很想你。”
程幻舟停在键盘上的手颤了颤。
程幻舟在杜尽深返回前把屏幕合起来,笔记本丢在一边。
然后钻进被窝,连脑袋都蒙上。
杜尽深很轻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很长时间没有出声,然后程幻舟听到他关掉床头灯,“啪”的一下。
身上的被子动了动,是杜尽深躺了进来,不远不近地挨在他旁边。
程幻舟一动不动,装作已经睡熟了,杜尽深却很清楚他没有。
信息素紊乱到了一定的严重程度会导致食欲不振、失眠,这些王旭奇都告诉他了。
杜尽深默不作声,什么都没有提,没有给程幻舟施加心理压力,闭着眼,手臂不轻不重地搭在程幻舟腰上。
程幻舟起先失去了意识一阵,约摸到了后半夜,他又醒了。
梦里,仍全是程省去世前的模样,狰狞可怖。
程幻舟看到病床上那濒死的人皮肤皱在一起,是了无生机的青灰色,干裂的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重复那句——“你要做对的事情”。
简直如同一句诅咒。
程幻舟睁开眼,感受到自己逐渐回暖,杜尽深躺在他边上,与他紧紧相贴。
程幻舟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还是觉得睡不着。
他想找点事做,轻轻搬开杜尽深的手臂,翻身下床。
杜尽深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程幻舟被抓个正着,只好对他说:“有点干,想出去找点东西喝。”
杜尽深声音里似还带着些惺忪的困意,淡道:“知道了。”
随后他也起了身。
两个人身上挂着皱巴巴的睡衣,从卧室摸到外头。
昏黑的客厅与厨房相连,只厨房内炉灶上方亮着一盏照明小灯,杜尽深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小锅,倒了些牛奶进去。
一汪乳白色的液体在半开不开之际,表面咕噜噜地冒出细小的泡泡。
程幻舟等着,听到锅烧开在安静的夜里细微的声响。
他等了一会儿,上前一步,试探性地,轻轻靠在杜尽深背后,
从少年长大的男人已经拥有了挺拔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
程幻舟感受到对方的脊背安稳地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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