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开船的是一对父子,话很少,带着蒋游二人稍微参观了一下,告诉他们哪些能碰哪些不能后便钻进船长室了。
于是一整片海洋和海天之间的风、浪潮、偶尔飞过的一只落单的海鸟便都属于蒋游和晏折渊。
夜晚的海洋很黑。天空上没什么星星,月亮也隐没在如纱的云层后面,只有一层雾蒙蒙的清辉懒懒地泼洒在海面。
船很慢地开着,海水被一层层推开,一道道光滑的波浪向四周奔涌,转眼又被抚平。
空气里全是海的气味,潮湿的,咸腥的,却不惹人反感,至少蒋游很喜欢。
但还是太黑了,投注在海面上的目光如同投注在夜空里,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得到星光的回应。
趴在舷墙边上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依然觉得心满意足,蒋游盘腿坐下,想了想,又干脆和衣躺下。
像上次在晏折渊家里那样。
这次晏折渊不用他招呼,很自觉地躺在了他的旁边。
机器嗡鸣,甲板微微震动,海浪一**翻涌,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白色的船体,发出轻柔而规律的声音。
世界在这一瞬变得很大,但人的感官却随之缩小,仿佛在天与海之间只剩下了蒋游与晏折渊两个人。
无人在意的这一刻,宇宙尽数归属他们,随着他们的呼吸一同震颤。
当世界安静的时候,人总是会想得很多。
“月亮好圆。”沉默了一会儿,蒋游开口说了一句废话。
晏折渊应了一声,单纯地附和他。
蒋游还是看着月亮,像是晏折渊住在月亮里。
“晏折渊,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应该不是想背诗吧。”
“重猜!”轻轻踢了他一脚,蒋游没好气地说,“不准再提背诗了。”
晏折渊摇头,目光便随着脑袋晃动移到蒋游的脸上,然后停住了。
“猜不到。”
蒋游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你看过《楚留香》吗?”
他只是问,却并没有指望晏折渊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楚留香也有一艘船,不管闲事的时候就和他的红颜知己们住在船上,他的好朋友偶尔也会来船上找他。”
“有一次南宫灵来找他,两个人把船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楚留香喝得烂醉,跳到海里去捉月亮,南宫灵不仅没拦着还跳下去帮他的忙。”
“然后呢?”晏折渊问。
“月亮没捉到,但是捉到一只大海龟,他们就一块儿把海龟吃了。”蒋游说,“是不是写得很好?”
晏折渊点头,想斟酌一下用词却还是说:“很浪漫。”
“对,属于两个男人和好朋友之间的浪漫。知己难得。”
蒋游忽然翻身转向晏折渊,两个人原本就是挨着躺的,这下凑得更近了,倘若从半空俯视就能发现蒋游几乎是贴在晏折渊身边的。
“晏折渊,”他很少见的流露出紧张和不好意思的神情,眸子亮若星辰:“如果我也跳下去捉月亮,你会跟我一起吗?”
“会。”晏折渊毫不迟疑道。
“那咱们能捉到海龟吗?”
“可能性不大,但我会努力。”
蒋游忍不住笑起来,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整个人离晏折渊更近了,“要是捉到了也一起吃?”
这次晏折渊却是顿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这个不太行。”
蒋游:“?”
“海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获、屠宰、贩卖海龟是违法行为,”晏折渊抬起眼睛看着上方的蒋游,声音里满是笑意,“所以还是换个别的吃吧。”
蒋游看着晏折渊,晏折渊也看着他,两双眼睛里除了倒映着夜空和星星就是彼此,于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有很多好朋友,可蒋游认为南宫灵是最独特的,因为楚留香没有再和别人一起捉过月亮和海龟;
就像蒋游也有很多朋友,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想跟晏折渊一起捉月亮和海龟,尽管其实他俩什么都捉不到。
天快亮时蒋游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些烟花棒。
他以前觉得海边和烟花棒的组合俗到不行,但此时此刻却心甘情愿也成为俗人中的一个,催着晏折渊点燃。
晏折渊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于是去问船主父子借了一个来。
火苗在海风里摇晃,一点点凑近,然后“呲啦——”一声。
金色的火焰瞬间炸开。
“晏折渊,快来帮我拍张照片!”蒋游高兴得像个小孩儿,用一根把另一根引燃。
一簇簇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明暗交错。
晏折渊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的时候却错手选了视频。
镜头里蒋游笑得灿烂,烟火都沦为他的点缀。
也就在这个瞬间,太阳从遥远的海平线骤然跃出,一抹红霞出现在极远处的海面,无穷无尽的海浪如同着了火,燃烧成各种或深或浅的颜色。
天空一片亮白,夜里积蓄的水汽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迅速上升,仿若数条被风裹挟着的飘带。
夜晚把管理权让渡给白昼,周遭的一切重新恢复色彩,世界从梦中苏醒。
晏折渊却没有醒,甚至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坠入进更深层的梦里。
在朝阳和烟花的簇拥下,他听到蒋游语气平常地问:“晏折渊,你想跟我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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