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漠然看着谢清呈:“他甚至再也没有那么柔软地叫过我一声陈黎生。”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世上的正义不是绝对的,没有任何一场大变革不伴随着牺牲和流血,更何况他不是一向行走与黑白之间,读书时甚至还和我说过许多匪徒才有的想法吗?他怎么就能固执成这样。”
“那他怎么说。”
“他说……”段闻静了静,冷笑,“他说的那还是你爸和他说的——英雄不是无时无刻都是英雄,是正是邪,大善大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关键是守不守的好那一念。他说他原本就已经很没底线了,他是守着死线的人,这一念是他最后的边界,过了这条线,他就不是警了,所以这件事他不做。”
“我把他关了四十多天月……他四十多天不吃不喝,全靠输营养液活着,很快瘦的脱了形……这个时候卓娅对我说,这个人是一定留不住的。不如把他交给她,做成暴杀吧。有那么一具完整的躯体,还是活着的,一定可以做出非常完美的复制品来。我没有立刻答应她,我还在犹豫,还没有彻底放弃招安,我不知道的是,当时我与卓娅在门外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至此对话又停顿下来。
段闻过了一会儿,才说:“他选择了死亡。”
“……”尽管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谢清呈听到这里,心还是往下狠狠一沉。
“那天晚上我照例去看他,我推进房间……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的锋利物,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抢救的余地了。我以为他很怕疼,以前他在宿舍大腿上换个药都要叫痛,我这样养着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但那天他亲手割破了自己的颈,血流了一地……”
段闻没有再详细地描述下去。
他拿起了原本要给谢清呈的那最后一支烟,点着了,微弱的火光在这塔楼囚室里亮起。
段闻说:“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免于其害,却不知道只要有他的这么完整未受损的大脑在,我们依旧可以利用他的尸体进行试验。”
“他临死的时候,只拜托了我一件事——让我不要对师父的儿子动手。他说知道求我多的没有用,就这一点,问我能不能做到。”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但闪着那么强烈的光的眼睛,我想也许我弄错了一些东西。也许那种包罗万象的科技并不是最强大的东西,永生概念曾让我们的所有合作者折服,唯独李芸不为所动。他心里一定有某种东西,让他战胜了太婆曾经和我形容为力量巅峰的科技力。我很想知道,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他对我说,如果我能答应他的要求,并且始终记住这个诺言,或许有一天我就能够体会到那种力量。”段闻道,“所以你被秦慈岩救活之后,尽管我很想断绝后患,但因有了李芸的临终请求,我便再未主动要过你的命,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杀你——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造成了那么大的威胁,我还是留你在这世上。二十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那个誓言。”
谢清呈听完他的叙述,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么现在你觉得你体会到了那让他不屈的力量是什么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了:“是爱吧。”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想我知道。”段闻说,“至少比岛上的很多人清楚。”
“你不知道。”谢清呈道,“你所有的知识都是流于表面的,你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爱。你不用和岛上的人比,在一个全部考试不通过的班级里,你拿59分也不意味着你及格了。段闻,你没有回头说明你依然对他当初和你说的话一无所知。”
“……”段闻用力吸了一口烟,说,“其实无知的也不一定就是我,或许是你呢,谢清呈。”
“李芸和我曾经可以是很好的同伴,只是他太拘泥于这个俗世的正义,站到了我的对面。经过这么多年的尝试,我分析出他的大脑思维,终于成功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我保留了他所有的想法,唯独在信仰这一块,将他的信仰覆盖成了我的。于是他就又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
段闻道:“事实证明,他完全可以不那么执着,换一个想法他就不必去死。人有的时候就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给害了——你也一样。”
谢清呈抬眼:“……什么意思。”
段闻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请你来谈话的时候,反复地邀你喝一杯茶吗?但你因为第二天就要去替破梦者做事了,你怕那茶里有毒,所以你执意拒绝了。”
“……”
“那茶里其实是解药。”段闻说,“我桌上点着的香,才是最新一代的听话水——或者叫听话香。”
“!!”
“近距离吸入后,药效可达二十四个小时,这二十四小时内,只要是手里拿着控制器的人向你们下命令,你们都会无法反抗。不过这香也有它的缺陷,效用太大,只用一次人体就会免疫了。”
段闻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当时你要是不心虚,把茶喝了,李芸反而控制不了你们。但你拒绝了我的茶,贺予在太婆那边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情况,他也拒绝了太婆的茶。这就是你们被固有观念害了的结果。”
“……”
“李芸曾经愿意为我挡掉下来的钢板,挡爆炸,最后却因为他的固有观念而落到了那个结局。我并不希望看到同样的事在你和贺予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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