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了一次,用最冷静,也最决绝的声音对他说:“从前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现在你就是同性恋,而我依然不是。”
“我想着的,是我们都是男的。两个男人之间就是哪怕睡了,也没有感情关系……你要问我为什么和你上床——那么我回答你——我后来就是抱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理在麻痹自己,和你一错再错。是我他妈的昏了头,不是喜欢你。你明白了吗?”
这些他之前没有说过的话,这些他后来也没打算再说的话,此刻全说出来了,犹如当胸一脚狠踹在少年的心口。
谢清呈说完了,自己眼睛也因为情绪激动有些泛红,他起身,胸膛起伏着,目光下睨,盯着那个僵坐着的男生。
他意识到了,若是他为了怕贺予发病,一味说着那些并不伤人的话,甚至责怪自己,那么贺予是永远不会甘休的。
他最后沙哑地说:“现在我决定结束了。翻篇吧。翻篇会不会?还要我手把手教你吗?”
贺予恸声道:“哥……”
“……”
“我翻不了页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们从前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还能重新来过……有什么办法……”
谢清呈的神情那么狠,眼尾却仍有未干的湿润,他定定地看了贺予一会儿,说:“……没有。”
“没有了,贺予。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需要你再道歉。我和你说会所那件事,不为任何东西,只为提醒你想起来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你要是真的对那段过往感到愧疚,我只求你一件事。”
“……”
“从今往后,请你管好你自己,不要自伤,不要伤人,尽力地,好好地,活下去,做个好人。然后,请你——离我越远越好。”
他停了一下。
“这是你能给我的,最大的善待。”
“……”
“你自己静一会儿吧。”
“……哥……”
“我走了。”
这间宿舍,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留着了,他太难受了,他需要回到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蜷起来疗伤。
尽管他早已没有父母了,妹妹也将离家而去。
但他还是在陌雨巷有一个小小的房子,那是他最后可以安身,可以躲起来宽慰自己的地方。
他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谢哥……谢哥!”
贺予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追上来,想要抓住他的手。
可是谢清呈在走道里回头望着他,他说:“你真的要这样继续逼迫我,也逼迫你自己吗?”
“……”
“我说了我们总有这一天的,贺予。”
“你应该放下了。”
月光斜照,他在走道一边,贺予在另一边,一点月色从侧开的窗栅洒进来。
谢清呈凝视了贺予一会儿,日渐模糊的视力,让他借着月光也无法将贺予此刻的表情看清。他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时的目光是那样的厌倦,那样的疲怠,以至于成了长满荆棘的铁锁,生生勒入贺予的血肉,束缚他的全身。
这一次贺予,没有再追上来。
只是他走到楼梯口时,贺予喊了一句:“谢清呈。”
声音竟似带着鲜血,困顿而哽咽,像是发了疯之后自己也茫然不知所措的狼犬发出的哀嗥。
谢清呈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头,走下台阶时,贺予又喊了一声:“谢清呈!”
声音比之前响了一些,更绝望了点,像是想要让他回头,哪怕只停一下脚步也好。
谢清呈似乎人比冰冷,心比铁硬,他还是连停顿也没有给他半分。
谢清呈最终消失在了转角,空寂的走道后,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最后一声:“谢清呈……”
或许是距离远了,听上去,这一声沉得可怖,像是极力挣扎后还被杀戮的人,热血流尽,又成了鬼,怀着恨,怀着伤,幽幽地从死尸身上浮起来。
谢清呈封止住自己的心,像是一尊无魂的偶,头也不回地,彻底离开了这一条漫长空荡的楼道走廊。
他远去了。
贺予低着头,慢慢地蜷下来,像是被什么钝器刺伤了,他压着哽咽,抱着自己,跌坐在脏兮兮的门阶上……
胸口又一次疼得厉害。
是真的疼,他从没感觉过的那种疼。
他抬眼,望着谢清呈离去的方向,仿佛连瞳仁都是红的。
“谢清呈……”
他发着抖,自我拥抱着,失神地喃喃……
他太难受了,监测带完全飙红,他急需吃药……他要吃药……他不能让他看不起……药呢……药呢……!
他冲进谢清呈的宿舍内,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他一面要克制自己,一面又快要被强烈的情绪逼疯。他去倒水……他服下这些天一直随身携带的药……
贺予太崩溃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不曾看到的廊柱后面,有一个人一直站着,神情似乎比他还麻木痛苦——
是陈慢。
陈慢并没有走。
他因担心谢清呈,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了宿舍外的走廊柱子后面。于是他看到了他们之间那样强烈的纠葛,听见了谢清呈和贺予之间的全部对话。
陈慢手脚冰凉地站在那里,仿佛灵魂都从身体里被攫走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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