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已淌落直鬓边,无声无息。
谢清呈性子太强硬,太爷们了,他总觉得自己还能撑,因此竟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泪,而那泪痕就这样渗入了他的鬓间。
贺予彻底地醒了。
他颤声道:“谢哥……我……”
谢清呈慢慢地闭上眼睛。
贺予再不敢强迫他了,贺予颤抖地伸出手,想替他拢好衣衫,但谢清呈的手指一直不肯松开——他在微微发着抖,似乎已经不再信任贺予了。
贺予又想替他把衣扣扣上。
但他发现谢清呈衬衫前襟的扣子已经被自己扯落,再也扣不上……
贺予低下头,肩膀颤抖着,将谢清呈紧紧拥到怀里:“别怕,谢清呈,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不会了。”
“你不要哭……”贺予自己都已经满面泪痕了,却还抬起手,抚过谢清呈鬓边的湿润,他像抱着自己珍爱的,却已支离破碎的珍宝,哽咽道,“谢哥,对不起,求求你……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第168章 你别不要我
谢清呈麻木了很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落了泪了。
那种感觉很陌生。
他迟缓地想,原来他还会流泪,是吗?
他的心脏终于被撑满了,装载消化不了的情绪涌出来,成了他并不愿意落下的泪滴。
太懦弱了。
他想。
太可悲了。
他三十三岁了,这个岁数的男人,为了什么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他不喜欢自己身上有任何软弱的标签,他永远都想要做一个强悍的,可以给人以无限信任感的长辈,但就是一个晚上,仅仅一个晚上。
就都毁了。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无限疲惫,他好像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独自坚持了很久很久,他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这条路上的荆棘都除尽了,好让他保护着的人们,能够在他离开后踏上一条坦途。
他想教他们应该如何继续往前走下去。
以一个可靠的兄长的姿态。
可他却成了后辈眼中,以色侍人,与男孩子无耻纠缠的同性恋。
成了后辈眼中,可以随意玩弄,荒淫不堪的伪君子。
谢清呈被贺予抱着,没有抬手挣开他,他平静地可怕,平静得让贺予再不敢疯狂。最后他泪痕未干地,几近麻木地说:“你放手吧,贺予。”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以为我能控制得了你的感情。是我太高估了自己。我没有拉你上来,却与你一同下坠……我应该在知道你喜欢我的那一天,就远离你的身边。我原本以为我能让你慢慢地放下,但其实我只是让你越陷越深,给了你无谓的希望。”
甚至让我自己也堕了进去。
“是我太自负了。”
“我一次一次地判断错误,一次一次地伤害到了你。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我自己活该。”
贺予摇着头,早已是泣不成声。
谢清呈缓然转动眼珠,把目光落在了他脸庞上,只是眸中依然没有什么焦点。
“……你好像和我在一起之后,总是伤心大过高兴,以前你几乎从来不哭,现在却总是在我面前掉泪。”
贺予用力把泪擦了,喑哑道:“不是的,谢哥。我……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高兴,我……”
“那你现在这样,还会高兴吗?”
“……”
“我们总要面对这一天的,贺予。”谢清呈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你好好想一想吧,我是个离了婚的,大了你十三岁的男人,我从来不是个同性恋。我是……”
他顿了一下,然后咬着后槽牙,才艰难地把这个从前连他自己都羞辱承认的话说出口。
“我是因为被你灌了药酒,昏了头才和你发生了那次关系,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今天这样。你还记得吗?”
贺予犹如被狠狠掴了一掌,顿时什么话也接不上去。
“你觉得我会接受你吗?”
谢清呈说着,那么木然,那么冰冷,又那么破碎地,把自己心脏里的碎片,一点一点地,带着血地,挖出来,一片一片地呈现在了贺予面前。
“你也知道的,我和你在会所过了那一晚上之后,我不停地在做噩梦,我每一天醒来我都觉得无比地恶心,我是个男人……贺予,我他妈是个男人!我当时没把你送进去是我拉不下我这张脸,我不是同性恋。”
贺予猩红着眸,眼眶却是湿润的:“那你以为我是吗?”
“……”
“你以为我是吗,谢哥?”
他抱着他,不住地这样问他。
“你以为我是吗……”
那声音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卑弱。
谢清呈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之前从未想过要与贺予再翻空夜的旧账,那些他受过的伤,他从来都很有自尊地捂着,不让贺予看到他的疤和血。
而现在他必须得赶他走了。
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之后,他早已不再想去记恨贺予当初因一杯酒倒错,而最终铸下的过错,可他也不得不将那些伤口都暴露给他看,迫他离开。
“你吗?……你是。”最终,谢清呈慢慢地撑起身子,坐起来,他把贺予推开了,用那只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
他红着眼眸,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仿佛也在同时,整理好了今夜自己的狼狈不堪,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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