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始以为她是在求饶或者喊疼,然而几遍之后,她发现她的眼神完全是聚焦在门后面的自己身上的。
金秀荷在说: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那是她的老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还未等蒋丽萍有反应,那个魁梧的男人又一次举起了刀,朝着金秀荷的后背处就扎了下去!!
静极了。
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似雷鸣轰响。
几秒钟后,金秀荷满脸是血,一声未吭地倒在了地上……
轰然。
倒地。
……
蒋丽萍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切的发生,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都太过于荒诞了。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有想法、有能耐戕害金秀荷。
噩梦中唯一清晰的,是她最后看到的,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金秀荷的丈夫。
黄志龙。
黄志龙杀人了……黄志龙杀了人!他杀了自己的妻子!他杀了她的老师!他杀了他们的老师!!!蒋丽萍那时候太天真了,她从失魂落魄中挣扎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骊县的警局报案。她疯了般地去嘶吼,去状告,去无语伦次地描述:
“杀人了……都是血……是黄志龙杀的……他杀妻……他杀了我的老师……是他!就是黄志龙!是黄志龙!!你们快去查!肯定有证据的!在那个房间里!肯定有血!!有血!可以验DNA!你们快去查啊!!!”
可是当地黑网重重,她此举便如蛾子落入蛛网,警方最后给她的回复居然是:“金校长忽然身体不适,回沪州去治疗了,哪里来的什么凶杀案?”
她在得到这个反馈之后,迅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知道,自己是被盯住了。
蒋丽萍反应快,她和金秀荷不一样。金秀荷一生几乎都被她父母保护得很好,因此她不容易把人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哪怕看到了黄志龙这样的资料,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报警,而是决定先问问自己的丈夫。
蒋丽萍则从来对人性没有那么强的信心,她知道这种冤案都能被压下,自己作为状告人,是绝对不能再留在这个小县城了。于是她迅速逃离了清骊县,东躲西藏,几次匿名上访,发出去的举报函却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反倒是她自己,好几次从黑道组织的追杀中勉强逃出,拾回一条性命。
她没有再去读书,那副万紫千红迎春图一直被她揣在怀里,提醒着她,要给金秀荷报仇……
这一路下来,她受了多少苦难,历经多少险阻,早已不必多说。
她明明可以选择过好日子的,可是她忘不掉金老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忘不掉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把手伸给倒在泥尘中的自己,她笑得那么美,说:“小姑娘,我拉你起来。”
这个小姑娘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孤苦伶仃,备受嘲笑,是金秀荷改变了她原本晦暗的人生,给了她一条从山村里走出去的路。她怎么能忘记掉那一次凶杀?她怎么能让金秀荷得不到瞑目?
于是——
那么多年,饱受万苦千辛,磨灭姓与名,蒋丽萍在一次次地逃难,一次次地游走与黑白两道,一次次地了解背后深水之后,她变了。
渐渐地,从懵懂无知,到心怀城府。
从惶然无措,到凶狠悍猛。
从…
…一个普普通通的肄业学生,潜藏到社会的黑暗面。
孙苹死了。
蒋丽萍从蛹内蜕出,她怀着一腔恨意,满腹算计,无数经验,而后改容换貌,最后竟进了黄志龙的公司,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她成了组织内的人。
她知道了更多不堪入目的脏事丑闻。
在她成为黄志龙的肱骨之后,她终于彻彻底底地了解到了当年黄志龙是怎么样利用澳洲的神秘科研组织势力,怎么样铺设关系,掩盖掉那一晚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个男人在杀了妻子之后,就把仁恒中学完全笼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过了不久,黄志龙辞去了学校教授的工作,引荐了王剑慷接替位置,自己转而去开设了娱乐公司,借着向国外输送练习生的由头,更方便掩人耳目。
他装的很好。
他装得太好了。
在众人面前,他总是深情款款的黄总。
办公室的桌角,永远放着一张金秀荷的照片。
“我是在教书时,认识我太太的。她那时候是我隔壁班的学生,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为了要参加校演而忘了穿校服而急得团团转,我就走过去,借了我的工作服给她——我那时候就是在逗她玩,她果然就破涕为笑了,说,教工制服又用不了,黄老师,这衣服还是穿在你身上最合身。”
蒋丽萍历经种种困难,披着她的画皮,终于成为了黄志龙身边最亲近的人。当她第一次来到黄志龙办公室时,黄志龙见她盯着金秀荷的照片看,就这样笑着解释道。
他没有看到蒋丽萍那一瞬间捏紧泛白的指节。
“小蒋,你穿红色也很漂亮,就和她一样。”
蒋丽萍以为自己的视线会一直胶着在那张老相片上的,但是她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开了,她甚至朝着那个男人微微笑了一下。
“黄总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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