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男人得知她的家世后,都会编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最终换得一个离开她的结果。
易阿雯从一开始的伤感,不忿,到最后麻木,心冷。
然后有一天,她坐在凌晨四点多的酒吧里,看着一个个喝的烂醉的女人被居心叵测的男人们捡尸回家,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这里,和她的村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地方都是一样的肮脏,遵循着一样的潜规则在运行着,那规则无非就是,你有钱有势,就无人敢欺你赚你,你贫寒卑微,便一辈子都只能等着别人挑挑拣拣,指手画脚。
彼时她收到一封信,是妹妹寄出来的。
这个与她并非同母所出的小妹,是世上唯一一个能理解她的人,她因比她更弱小,受的苦楚更多。
小妹在信上说很想她了,想她回家。说她们的爸爸想把她嫁了,嫁给隔壁村丧偶的那个瘸腿男人。
易阿雯读完,出离的愤怒。
那个瘸腿男人已经五十岁了,她妹妹才几岁?她当然知道那个被她们称之为“父亲”的人在打什么算盘。
瘸腿男人虽又病又丑还老,但至少在村里经营着一间父亲经常去的小赌坊,父亲输光了钱,便想把女儿当做赌桌上的筹码。
她当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把失望和创伤留在了这座城市,带着一颗冰冷的心,和在城里学到的积攒的各种见识和经验,回到了清骊县。
她找到父亲易强,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不是想要钱。
其后——
其后的结果,便是在易家村那个荒瘠的土地上,又开出了一家被黑暗滋养出的罂粟花。
阿雯美发店开业了。
易阿雯终于从一个受害者,变为了施暴者。她把她的不幸归咎于贫寒的家境,懒惰的父亲以及犯罪的母亲。
她改变不了后两者,但她认为只要她付出灵魂的代价,便能改变前者。
一切本就该那么继续下去的。
如果不是易强越来越膨胀,想要的越来越多,而他的小女儿又越生越漂亮的话。
——易强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娱乐城的大马仔。
马仔里的头子,因为可以狐假虎威,也是倍受讨好的。
那马仔享受够了城里的灯红酒绿,想图新鲜,偶尔打一打乡野牙祭。
易强于是把马仔带回了村里自家的洗头坊。
那天易阿雯正好不在店里,只有露露管店,马仔瞧了一圈,谁也瞧不上,正要发怒,便看见了出水芙蓉似的易露露。
那天晚上,易露露在亲父的默许下,在易强的袖手旁观,不敢得罪下,被那个男人侮辱了。
她没敢和易阿雯说,直到后来竟怀了孕,纸才包不住火。
易阿雯气得浑身发抖,她带着还那么小的女孩去了镇上的医院,妹妹被推进手术室前,拉着她的衣袖怔怔地问了她一句:“姐,我们要是有妈,是不是就不会过的这么难了……”
那一瞬间,易阿雯心窒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回了家,打开了店里的监控录像,调到自己不在的那一天,手脚冰冷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她原本想找个理由宽宥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
可是她亲眼看到的,是那个男人事前对马仔卑躬屈膝的讨好,事中漠然站在门外,仿佛听不到少女的哀呼,事后他收了马仔一大笔钱,竟还双手合十,眉花眼笑地向对方鞠躬致谢。
她木然看着。
直到屏幕漆黑,录像结束,她也一动不动。
很久后,她看到黑屏倒影里的自己。
她看到了一张属于魔鬼的面庞。
“我杀了他。”易阿雯最后对他们说,“如果我不结束掉这个家庭腐烂的根,我和我妹就没有办法把日子重新开始。我没的选择……”
她说:“我根本没得选择。”
“你们懂什么呢……你们衣食无忧,自作聪明地来调查一些真相,我见惯了你们这种人,回去之后把所谓的真相写成一篇篇夺人眼球的文章,别人的血肉就成了滋养你们生活下去的腐败养料。”
当初只是一篇不负责任的报道,一个初出茅庐的记者自以为是的正义,最后竟长成了这样错综复杂的魔鬼网。易阿雯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做了和当初那个记者一样,来农村挖掘一些报道的人。
她说着说着,仰头笑起来。
“你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我们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供你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罢了!”
谢清呈没有和她解释太多,易阿雯是他们在调查RN13案中遇到的一个意外。他们看到了卢玉珠家庭破碎二十载后,丈夫和女儿的结局。
这时候,远处山道忽然响起了警笛。
易阿雯听闻此声,咬紧嘴唇,脸色顿白。
——“你们报了警?!”
谢清呈他们并没有来得及报警。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件事,就那么看着警车沿着山路呼啸而来。
易阿雯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似乎是冥冥中注定,她和她的母亲都非常地厌恶警察。只不过她的母亲是因被陷害,而她则是因为第一段满腔热血的爱意被浇熄,前男友的父亲身为警察,把她的家世,把她的秘密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像被脱光了放到无影灯下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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