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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个月,他们对所有人说的,都只是患者进行了一段封闭治疗而已。不用担心。
    谢清呈从黎姨怀里接过幼嫩的谢雪,没人知道他是透支了之后三十多年的生命,才换回来春日里的这一场温柔重逢。
    “小谢,痛不痛啊?留了疤吗?”
    “不痛。”他说,“疤……在看不到的位置,不碍事的,黎姨。”
    “哥哥,亲亲。”谢雪毕竟还太小了,无论别离时她哇哇大哭过多少次,当她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怀抱,她还是乐不可支,笑成了一朵花儿,她用温热的手搂住谢清呈的脖子,“要亲亲。”
    谢清呈把脸侧过去。
    小妹妹吻过他略显苍白透明的皮肤,正吻在那些在几个月前曾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处。
    清风里,小姑娘柔软的睫毛垂下。
    她仿佛能感知到什么似的,仔细触摸着谢清呈的脸。
    “哥哥,不疼了。”
    从那一天起,谢清呈放弃了追查父母死亡的真相。
    真相是很重要的,从来不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比真相更重要的,是生命。
    他付出了自己的健康、梦想、寿命……趟过血和泪,回到那个有着谢雪碎银般笑声的人间。
    他知道自己将永远愧对死人。他不能还给死人一个事实,不能再给死人一个交代。
    可是他再也不能辜负活人了。
    四十岁,还剩三十多年……他想好好地活下去,他为此于长夜中挑灯执笔,罗列出最周密的计划。他计算着自己的年纪和谢雪的年纪,他想如果自己能够平平安安活到四十岁的话,那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
    摊开的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写着:
    我40岁—谢雪32岁
    她应已成家。
    我将没有牵挂。
    谢清呈回过头,妹妹正蜷在她的小床上,抱着玩具熊睡的正香甜,薄被被她蹬下去了。他合上本子,走到床边,替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他原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宁地过下去。
    然而,事实上,rn-13给他新生的代价,远远还没有支付完毕。
    很快地,谢清呈发现,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枯萎得更迅速,尽管他依旧才思敏捷,但血肉上的事却完全不是这样。回到家之后,不到两个月,他就发了好几次高烧,烧热窜上去的时候,他惊觉自己竟有种暴虐嗜血的欲望。
    想破坏东西,想毁掉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的感知能力也在迅速下降——疼痛,刺激……这些从前对他而言非常鲜明的东西,变得越来越难以体会到了。
    有一次他无意间割破了自己的手,刀口很深,血肉翻出,可他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疼。
    他的脾气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暴躁。
    他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发起脾气,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对着谢雪他也能怒气腾腾。其实谢雪也只不过就是吵嚷着想吃鸡汤小馄饨而已。
    小姑娘被骂了,吓得噎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大颗眼泪就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哇……哥哥为什么这么凶……你不是哥哥,你不是哥哥!”
    谢清呈事后回想,谢雪当时的意思,应该是想说,哥哥不会这么对她,哥哥照顾她的耐心一直都很好。
    可是他那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胸口腾地就冒起一股子邪火。
    他那阵子正为自己的古怪变化而感到不安,望着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里面的那个人陌生的可怕,因而谢雪这句话就显得分外刺耳,他被刺到的不仅仅是耳膜,连心脏都跟着颤栗。
    他蓦地回首,一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是。我不是你哥!你哥已经死了!他早就该死了!”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那么痛苦地活下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自己吗?是为了让你这样指责我吗?!”
    如疯如狂的一张脸。
    谢雪吓呆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清呈从她茫茫然大睁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借尸还魂的鬼一样。
    虽然他每次恢复清醒之后,都会异常的懊悔,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发病都比前一次情绪更差,更失控。
    他意识到了不对了。
    这个药可能有他们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于是,在又一次精神崩溃后,谢清呈无助地蜷缩了好久,于痛苦的余韵中发着抖,最终拨通了那个秦慈岩留给他的联系号码……
    秦慈岩也是第一次听说rn—13会引起这些心理上的症状。
    他立刻飞回了沪州,带谢清呈去做了一系列体检,所有指标几乎都是正常的,但谢清呈就是病了。
    那时候rn—13引发的精神性疾病还没有得到命名,也没有非常具体的案例汇报,秦慈岩于是认为谢清呈是单纯的精神压力太大,将他介绍给了沪州一家精神病院的医生进行心理干预。
    那医生不可谓不负责任,他给了谢清呈很系统的治疗流程。
    那一阵子,谢清呈服用了大量的心理治疗药物,有些药吃下去甚至会使得他思维缓滞,浑浑噩噩,却无法从根本上起到舒缓他内心痛苦的效果。
    只要药物停下,他就又变本加厉地抑郁狂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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