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晶并不在乎这些,她做了大半年主播,自己平平无奇吸引不了几个观众,却对其他努力去经营的同行眼红心热得要命。
曾几何时,她绞尽脑汁也赚不到眼球,便愤恨地跑到那几位知名带货主播下面刷屏辱骂。
今天她骂这个:“你装什么!摆出这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还不都是资本运作起来的?你展示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田园生活!”
明天她骂那个:“一个男人拿着女人的血汗钱,买着豪宅别墅,别人都说了,你们买的每一支口红都是他家的砖下之魂呐!买他东西的女人们还不肯清醒吗?!”
后天她再换一个骂:“说什么自强自立的现代女性,整天就知道卖惨,主播不是你的工作吗?你累但你赚到钱了啊,你挨骂但你赚到钱了啊,给你这么多钱,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没人知道她在被窝里刷着手机时露出的狰狞嘴脸,她在湍急的地铁里,在繁华的楼宇间,在衣香鬓影中,在纸醉金迷里,永远都是那个踩着高跟鞋,努力经营着事业,卑屈讨好着贵客的Cindy。
弯着腰,费力地维系着仪态,蹲下身子,纤纤玉手为陈太太李太太们扣上鞋扣,恭敬地鞠躬送他们走出宽阔的金色门厅时,没人知道她有多少次望着那些摇曳生姿的背影,想着,有一天她也可以让最高傲的柜姐俯首相迎。
她想要钱,想成名,想红了眼,所以没了恐惧,失了洁癖,也看不清老流浪汉颤抖的嘴唇,老眼里浑浊的热泪。
“你闺女是沪州人吗?还你闺女。像你这种糟老头子,有没有结婚都不知道,就会找理由装疯卖傻出来骚扰女性!你躲什么?刚刚不还一直往我面前蹭吗?让大家看看你的样子啊!来!”
“不……不……”
老头子害怕极了,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口中发出婴儿般哀哀的,含混的胡嚷。
“对不起……我……是我认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过来!你看镜头!你看看你那一身什么装扮!你出来骗你也收拾得像样点吧!”
屏幕里,弹幕上,不明所以的观众正在为“豪气女主播反杀街头骚扰狂流浪汉”加油鼓劲,礼物刷了起来,气球上升,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膨胀了。
老头惊慌失措地躲着,从精神癔症发作认错了女儿的激动,到惊醒过来四处逃避的无助。他在镜头的追踪下,好像一只无处可逃的老狗,和那条他带在身边的流浪野狗一样,被“正义”驱逐得失魂落魄,抱头鼠窜。
“不要拍了,求求你……我认错了……不要拍我了……姑娘,不要拍我了……”
老人浑身都在发抖,双腿在漏洞的裤子里筛糠般打颤。
他在镜头前捂住脸,捂住了脸又想捂住破旧褴褛的衣衫,最后他不知道该遮哪里,好像自己的每一寸血肉,身上的每一缕衣衫都是不堪入目的,都是羞于见人的。眼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一个劲地往下淌,他往下缩着,几乎要跪在地上给白晶求饶了。
“求求你姑娘,你行行好……”
“我——”白晶不依不饶地刚要说什么,自拍杆忽然就被夺去了。
紧接着她的手机被毫不客气地拿下来,谢清呈把她的自拍杆丢到一边。
“哎!你!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我和你说了,这老人看上去是有精神疾病,让你别刺激他。你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谢清呈强制退出了直播。
白晶的脸瞬间由粉转红由红转紫由自转绿,走马灯似的姹紫嫣红溜了一圈,最后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对谢清呈道:“管这么多干什么?把我手机还给我!我直播是我的自由!我要赚钱的你知不知道!我要当网红!”
“你要当什么都和我没关系。”谢清呈冷着脸,他的爹劲又上来了,训人训得眼也不眨,“但是白小姐,你要脸吗?他看不到他的情况吗!你为了博人眼球,明明知道是错的,你也要选择错误,明明知道后果,也要不择手段,你甚至明明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怎么样的痛苦,你也要拿这种痛苦来换几个关注,因为这种痛苦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缺不缺德!”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少教育我,你是我爹吗?你不过就是今天来和我相亲的一个对象!不用你管!”白晶来了火气,冲上去就要夺手机。
但谢清呈脾气比她更大,一把按住她,居高临下地盯住她,眼神像刀片一样。
“人的尊严在你眼里,人的性命在你眼里,比不上你一场直播吸引的观众。你真他妈畸形得够可以。”
“你敢骂我?你个瘪三——”
白晶气得厉害了扑过去扬手欲扇谢清呈耳光。
但谢清呈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发狠,就把她的手腕拧了过去,疼得她啊啊直叫。
谢清呈冰冷道:“你再闹下去,我不但敢骂你,我还敢揍你。”
“你、你松开!你不松开我报警了!我喊人了!”
这条路上人虽不多,可他们闹的动静大,已经有人远远地驻足围观了。谢清呈对此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是个会把别人眼光当空气的人,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人群中忽然有个眼尖的大妈叫了一声。
“哎唷,要命啦!这老头子怎么回事?”
谢清呈立刻低头看去,老大爷可能因为本身就有精神疾病,认错了女儿之后,又被白晶追着拍摄,大喜大悲之下,心脏受不了刺激,居然嘴唇发青,脸色发白,整个人捂着胸慢慢弯曲成虾子,而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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