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坐火车的时候我已经是大人了,但我还是哭了,一直哭一直哭,我记得你给我打电话,你要我回到你身边,我也很想很想回去,但火车怎么也不掉头,一路朝着南方开。路上的隧道那么多、那么长,我在心里悄悄祈祷了好几好几次,如果火车穿过这条隧道就转向北方就好了,如果火车能把我带回你身边就好了,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小白,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永远都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带我回去。”
白艾泽指尖一顿,一股酸涩感从胸膛涌起。
他和尚楚都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都绝口不提那天发生过的事情,就把被巨大车轮碾碎的一切都留在从首都开往新阳的铁轨下,白艾泽就连回想都不敢,他一想就疼,疼得喘不上气。
但尚楚却不怕疼,非要扒开那堆支离破碎的伤疤,一点一点地拼凑出完整的伤痕,再写到这封信里,统统告诉他。
“小白,你不要笑话我,我就是这么没用,多大的人了,只要害怕了还是会哭鼻子,我不勇敢。”
白艾泽眼底目光微动,他的Omega分明是最勇敢的。
“那天我看到了很多树,很多田地,很多稻草人,很多牛,很多羊,还有很多鸟,南方和北方真是不一样,由北向南,树叶变多了,青草变绿了,天空变蓝了,城市路变窄了,我觉得很神奇,有好多奇妙的事情想要告诉你,可惜我没有文采,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白艾泽笑了笑,他见过,他见过南方的树、南方的草、南方的天空和南方的路,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能见到尚楚穿着警服,意气风发地站在南方炙热的阳光里。
不过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我在南方过得很好,除了很想你。小白,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走路想你、吃饭想你、睡觉也梦到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肤浅了,是不是有点儿蠢,其实我在网上搜了要怎么表达想念,不过那些长句子和诗歌我看不懂,所以没有抄下来。我觉得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肯定知道的,小白。”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艾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
他有多想尚楚,想到半夜猛然惊醒,像疯了一样穿着拖鞋跑出门,跑遍几条街找一家还开着门的便利店,给尚楚拨一通电话,就为了听听他的声音。
想到一颗心都酸胀的发疼,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他。
“我在新阳失去了很多,又好像得到了很多。我也说不上来我是该讨厌新阳,还是该喜欢新阳。现在想起新阳,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不过只剩下一点点了,只要抽一根烟就能好,我是不是又变得厉害了一些。”
是。
白艾泽在心里回答。
“新阳的空气很好,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新阳的人也很好,每一个都很好。小白,我在那里遇到了好多好多人,我记得我好像和你说过,谢队、龙哥、大冰哥、小王哥、付姐、倪老师,我是不是太罗嗦了,总是和你炫耀这些。小白,我想带你认识他们每一个,我没有什么值钱的礼物能送你,我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一路上收到过的善意和帮助,我想把我最最宝贝的东西都和你分享,你一定不会嫌弃。”
白艾泽默念一遍那几个名字,忽然感到眼眶发热。
他也想认识这上面的每一个人,然后郑重地感谢他们,是他们帮忙让他的阿楚重新站起来。
阿楚养伤的时候他缺席了,是他们陪着阿楚。
他们给了尚楚最珍贵的善意,才让他最宝贝的尚楚有有勇气重新站到他面前。
他最最要感谢的人,是他的阿楚。
谢谢阿楚用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勇气和决心,才从深陷的泥泞中挣脱出来,带着一身结痂的伤口回到他身边,笑得比以前还要更漂亮。
“还有李奶奶,她总说我长得像她过世的外孙,那她的外孙一定也很帅。奶奶每天都坐在那张椅子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上周末我和奶奶通视频了,我答应她这个寒假一定会去看她,她嘴上嫌弃我要我别来,但是我看到她偷偷掉眼泪了,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嘴硬。
对了小白,我还告诉奶奶我交男朋友了,我说要带着男朋友一起去新阳看她,她很高兴,找我要照片,我就把你的照片发给她了。
擅作主张,请你不要见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邀请你和我一起去新阳,我们一起坐那趟长途火车,一起去看望奶奶,你说这样好不好?奶奶见到你一定很开心,她肯定最喜欢你了,比喜欢我还要喜欢你。”
当然好,怎么会不好。
白艾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坚实且有力。
“小白,去新阳的火车有九个小时那么长,我转了好大一圈才回来,还好你没有走,还好你还愿意留在原地等我。
这次的小火车只有四十分钟,我也不会走的,这次就换我来等你吧,火车停了你一定要快点跑到我身边,一定要快一点。”
小火车穿过一片广阔的原野,窗外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
“小白,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你,这些话压在我心里,沉甸甸的,这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好奇怪。
最想告诉你我爱你,但是爱太轻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告诉你,小白,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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