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谓双臂搭着甲板的护栏,眯眼看着从低空掠过的白色海鸟出神。这片海洋于他而言太熟悉,从一个不受待见的废物艰难蜕变成百里挑一的顶尖级omega,那几年间他都是看着这片海过日子的。
有时是杀了人后躲在临时藏身点里擦着发热的枪口从远处遥望,有时是半夜被白天留下的伤口疼得难以入眠只能爬起来看海消遣。
美丽的塔斯曼海大多时间保持平静如镜的温和状态,杀戮基地却少有安宁的时候。
杀戮基地是塔斯曼海上不受任何国家管辖的群岛,以最大的岛屿为中心,四处散落形状不规则的小岛,两两之间只用汽艇横渡。
世上能途经杀戮基地的船只唯有他现在所搭乘的不来往号大型邮轮,其它船只或直升机甫一靠近岛屿方圆五百米便自动炸裂,舱体和机体在海面或空气中被迫分解融化。
至今没人知道不来往号归谁所有,邮轮上的工作人员对此缄默不言,久而久之便没人再追究。
不来往号一年只往返三趟,一趟用时九十天,现在乘坐的这趟刚好是今年的第一趟。乘客们的信息被严格保密,每位乘客登船前必须签阅人身安全自负协议——除了纯粹到海上旅游的乘客,其余乘客的目的地都是杀戮基地,所以不来往号允许乘客携带作战武器,但邮轮上出现杀戮行为概不由他人负责。
海风渐猛,程谓舔舔瓶装咖啡的瓶口,将盖子拧上返身回室内,眼看客厅长沙发上抱着被子睡觉的alpha滚下来,程谓抬脚勾着对方的腰把人兜回去,邢嚣脸贴着被子蹭了蹭嘟囔了句“老婆乖”,睁开睡眼后看见的却是老大没有表情的冷脸,他的睡意立马跑了。
程谓:“早。”
“唉,”邢嚣翻坐起来,从沙发缝里抠出手机给一万公里外的陶珰珰发早安,“和老婆异地的第一个清晨,想他。”
程谓抱臂倚在桌旁:“出发前把信息素储存囊都装满了么。”
邢嚣:“满了,满了十二个。”
程谓:“?林医生肯卖给你那么多?”
邢嚣扒扒头发,打着哈欠到浴室洗漱:“还行吧,用枪口戳戳脑袋,别说十二个,把仓库掏空了他也不敢说什么。”
偶有节假日出任务是委托工作室的常规操作,程谓向来不硬性要求手下有召必应,反正做不了就滚蛋,接替的人多的是。
但这回一同出任务的居然还有檀宥这个低等级omega,这就让邢嚣深感窒息。昨晚登船时看着檀宥哼哧哼哧帮忙提着沉重的随身行李箱,腺体散发着浓浓的劳累信息素,邢嚣就绝望地夺过了箱子走在最前头,进套房后故意无视老大,擅自替螺蛳粉儿决定了住通风最好的卧室。
他问程谓要一个碍手碍脚的omega有何用处,程谓说关键时刻子弹用光了能用檀宥的信息素扭变局势,邢嚣作势用手背探老大的脑门烫不烫手,程谓扬手甩开:“我保证这次出行你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邢嚣吹着口哨关上浴室门,看样子心情还不算太差,程谓稍微安心了点,任务小组存在的不可抗力因素很容易影响小组个别成员的积极性,每次开早会他都得向大家强调必须克服这一点。
客房服务推车送来三份早餐,程谓端一份到檀宥卧室,螺蛳粉儿已经起了,抱着笔电在床上发呆,看程谓进来,他转转眼珠,放下笔电走过去接过餐盘:“程先生。”
从程谓的直升机降落在不来往号甲板的停机坪上,再到程谓把腿软的自己抱下直升机,在此之前檀宥都误会了程先生是心血来潮要带上他到海上旅行。
直到程谓入住套房后打开那只他拎过的沉重行李箱,随意挑选了把92式手枪扔他怀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程谓让他不用怕,这枪用起来舒适,而且准星和照门上设有荧光点,便于夜间射击,对新手很友好,何况就是给他用来防身的,也不一定能用得上,只要躲得够快,敌人的子弹就追不上他。
檀宥没摸过枪,双眼氤氲地看向程谓,程谓毫不心软,覆了枪茧的右手裹住他的右手握上枪支,教他感受握枪的姿势,指腹安抚性地在他虎口上一扫,快而狠地压着他的食指扣下扳机,米白的墙壁上登时多了个弹孔。
失眠小半宿,昨晚檀宥就是看着这枚弹孔入睡的,梦里全是程谓掌上粗糙的枪茧。
他觉得这个omega很厉害,不知是什么才能支撑着程先生走到现在的位置,换作他,大概宁愿去死也不要经历蜕变的痛苦。
一小块淋了千岛酱的牛排递到他嘴边,程谓用美食唤醒了他的神游。
“打起精神,今天要开始工作了。”程谓把叉子交到他手中,拿过床上的笔电掀开。
那天晚上和薛寻野在二中教学楼顶分别,凌晨两点回家,薛寻野搁在他家偏厅的行李箱早就不知所踪。
赖在家里白吃白住赶也赶不走的alpha被一个电话改变了态度,程谓边脱下沾满碎雪的大衣边凝视原本停放行李箱的角落出神,心想那破箱子存在感不是挺弱的么,怎么消失后让那角落显得好生突兀。
大半夜他没心情睡觉,就顾着往偏厅那个空旷角落轮番摆置装饰品填补空缺,盆栽太绿,总让他想起景桉那张精致的脸;白鹿石膏太孤独,他不想回忆初次进入杀戮基地的自己;从杂物室里搬了只相同尺寸的行李箱放上去,似乎更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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