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降落,跑道滑行二十分钟,邢泱抱着一个黑色书包跟在排队的人群后方,缓慢地随人群走出机舱。他踏上廊桥,透过玻璃向外望,夜色如水,星星点点的指引灯照亮跑道。
跟着指示牌的方向一直走,路过行李转盘,宽阔的机场大厅中人来人往。邢泱拐进卫生间,蘸水理了理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包里有一个没装sim卡的手机,没有sim卡意味着没有支付功能,但他有张银行卡,需要找个提款机换取现金。
走出卫生间,出口上方悬挂一个巨大的牌子,给旅客指引地铁、出租车和公交车站的方向。邢泱抬头看,现在已经午夜十二点,公交车和地铁停运,只能乘坐出租车出行。
邢泱朝出租车上客区走去,似有感应,他下意识转头,正对上站在不远处等人的一双黑眼睛。戴鸭舌帽的记者愣愣地眨两下眼睛,一只手拎着双肩包,风一样冲到邢泱面前,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眶憋得泛红,看起来委屈巴巴。
邢泱伸手摘掉邵峙行的帽子,揉揉对方的脑袋,发丝一如他离开时那样柔软好欺负。两人身量相当,邢泱凑到邵峙行面前,笑盈盈地问:“等多久啦?”
“一整天。”邵峙行说,“你没告诉我几点落地。”
“笨死了。”邢泱叹气,捏捏邵峙行的脸颊,“万一延误两天你岂不是要睡机场?”
“机场旁边有酒店。”邵峙行说,他双臂搂住邢泱的腰,脑袋拱进邢泱的肩窝,腻歪地挂在邢泱身上,“我可以一直等。”
邵峙行自认没多少优点,他没有邢泱聪明,相貌亦不如邢泱,他只是倔,且耐心十足。
邢泱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选,他太飘忽,不踏实,精致利己,善于钻营,灵魂中仅剩的一点温柔,被邵峙行抓住以为是全部的邢泱。
邢泱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拍邵峙行的腰背,调笑地问:“你饿了吗?”
“饿了。”邵峙行说,“想吃火锅。”
“你怎么过来的?”邢泱问。
“开你的车。”邵峙行说,他不想离开邢泱的怀抱,“你的驾照在我的包里,你自己翻。”
邢泱从邵峙行手中接过单肩包。两个拉拉扯扯的成年男性,在接机口抱成一团足够惹人注意。邢泱刚打开背包,听到周围响起一个犹豫的女声:“那是维水吗?”
邢泱不是明星之流,两次抛头露面,一是机场护送董琅,二是维水爆料翻红董琅保镖的街拍,论咖位邢泱顶多算个时政类型的网红。偌大的机场,来来回回几千人次,只有一个女孩认出来邢泱。他被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邢泱的混血长相令人印象深刻,眉骨突出,绿眸深邃,跟街拍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
“我靠。”邢泱抱紧邵峙行,“别抬头,抬头你就掉马了。”
邵峙行身体一僵,小声问:“怎么办?”
认出邢泱的女生走到邢泱面前:“你好,请问你是维水吗?”
邢泱见躲不过去,硬着头皮回答:“是我。”
“那这位是……”女生压低声音,“今天也想转行吗?”
邢泱:“……”
邵峙行:“……”
邢泱尴尬地笑:“是朋友,他比较害羞。”
女孩子笑容诡异,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说:“我有关注西单女孩坠楼的事,谢谢你放出视频,你真是个好人。”
邢泱:“……”一句好人邢泱差点把邵峙行丢出去,妈的,不提这茬他还能假装这事没发生过。
邵峙行趴在邢泱肩头闷闷地笑,邢泱掐了一下邵峙行的腰,磨牙说:“谢谢。”
“遇到你很高兴,我去接朋友啦,再见。”女孩挥挥手,快步离开。
“瞧你做的好事。”邢泱气得捏捏邵峙行腰间的肉,“你这样说我怎么在北京混。”
“你可以去感动中国领奖。”邵峙行说,“你是个好人。”
邢泱听到这俩字脑仁疼,他推开邵峙行,打开背包翻出自己的驾照、身份证和车钥匙:“你自个儿走回去。”
“哎别啊。”邵峙行捉住邢泱的手,“我请你吃饭,吃火锅。”
“大半夜吃什么火锅。”邢泱拉上背包拉链,“我姐呢?”
“她让我来接你。”邵峙行说,“她今晚有约会。”
“她每晚都有约会。”邢泱说,“你没见过我的几个姐夫吧。”
“啊?”邵峙行迷茫地眨眨眼睛,“没见过。”
“无所谓,过几天又换人了。”邢泱清楚宗政茜的习惯,“我想吃泡面,买两包回家咱们自己煮。”
“哦。”邵峙行跟着邢泱站起身,亦步亦趋,乖巧得像条小尾巴。
“你带我家钥匙了吗?”邢泱问。
“带了。”邵峙行说,“在包的侧面口袋。”
两人走到停车场,不远处静静地停着一辆久违的白色普拉多,邢泱摁下车钥匙的解锁键,车灯亮了两下。邢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钥匙扔给邵峙行:“你开车,我歇会儿。”
邵峙行没意见,系上安全带,拧转车钥匙发动汽车。
“等等。”邢泱说,他抬手勾过邵峙行的下巴,笑眼弯弯,“下飞机我还没有亲过你。”
“唔。”邵峙行不好意思地抿唇,左手诚实地把车钥匙转到熄火位。
昏暗的路灯照亮小记者的侧面轮廓,半张脸浸入黑暗。邢泱手指停留在邵峙行的颈间,指腹感受血管的跳动,他的眼瞳骤然深邃,暧昧升腾,时间冻结于分秒之间。邢泱缓缓呼气,他收起笑容,眼神专注,他听到高墙崩塌的声音,轰轰隆隆,钢筋水泥、木头石块铺了一地,救无可救,难以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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