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严重。”邢泱说,“我知道。”他看向书桌上摆放的深灰色笔记本电脑,轻笑一声,“这傻子,电脑能用我的指纹解锁,家门钥匙也给我,真不怕我把他卷吧卷吧论斤卖掉。”
记者最宝贵的便是电脑里的资料,邵峙行对邢泱交付所有信任,半点不设防。试问邢泱敢不敢把电脑密码给邵峙行,邢泱铁定不给,他怎么放心将自己的事业全部敞开给另一个人。
做任何事,邢泱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笑着问宗政茜:“姐,有推荐的国家吗?我出国度半年假,避避风头。”
“你一个人?”宗政茜问。
“是啊,出去散散心。”邢泱说,“换个国家打工。”
宗政茜见他将逃离说得如此轻飘飘,不由得气笑,捶一下邢泱的肩膀:“墨西哥,他们找不到你。”
“墨西哥?我会不会被枪杀。”邢泱问。
“不会,你妈在那。”宗政茜轻描淡写地说。
“?”邢泱猛地坐起身,“谁?”
宗政茜合上笔记本电脑,另起话题:“这个电脑,你还给小记者吗?”
“要还的。”邢泱说,“把邮件和视频文件,以及他那个查信息的文档删掉再还给他。”
“真损。”宗政茜唏嘘,“人家该多伤心啊。”
邢泱耸肩:“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也好。”他继续追问宗政茜不经意间透露的巨大秘密,“你刚刚说我妈,是什么意思?”
宗政茜牵着邢泱站起身:“回家说。”能被宗政茜称得上【家】的地方,只有一套房子,宗政茜和邢泱在里面住了六年,邢泱考上大学后搬到另外的房子,那套房子宗政茜时不时半个月回去住一次,打理一番。
房子位于东城区皇城根南街的灯市口小区,1986年建成的五层小楼,街道狭窄拥挤,宽大的普拉多挤不进去,邢泱将车停在路边,和宗政茜一前一后走进单元门。
宗政茜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邢泱随手摁开灯,环顾熟悉的家具,叹一口气:“我好久没来这里了。”
“没心没肺的小混蛋。”宗政茜关门,踏进客厅。
邢泱视线停驻玄关处的白墙,那里有笔留下的一道一道印记,分别写着12岁、13岁、13岁半、14岁……一直到18岁,宗政茜细心地记录邢泱的个头,像照料一颗快速抽条发芽的树。
邢泱摸摸墙上的墨痕,颇为怀念小时候的事。肩膀被拍了一下,邢泱转身,宗政茜翻开一本相册,从相册夹层抽出一张照片,说:“给。”
邢泱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明显白人血统的漂亮女子,她双手搭在桥边的栏杆,一袭嫩黄的长裙,亚麻色的发,翡翠绿的眼珠,典雅如一副油画。他翻过照片,背面的中文写着【我的海伦娜】。
“我能找到的,只有这样一张照片。”宗政茜说,“我想着你长大如果问起你的父母,我把照片给你,你可以自己去找,可你始终没有提过这件事。”
邢泱捏着照片,心里漾起一丝波动,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但没有生出深切的冲动去寻找他生理学上的父母。宗政茜捡他养他教育他,他何必舍近求远找一个不确定的亲人?
“据我所知,她因为签证到期离开中国后,去了墨西哥。”宗政茜说,“我建议你去墨西哥,因为那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曹贺叶昆他们很难找到你。”
邢泱将照片收进钱包,低头看一眼手机:“现在六点十五分,我会设定时间在中午十二点放出视频,那时候我应该在飞机上,车我放在停车场,姐你抽空去取一下。”
“好。”宗政茜说。
“我会写一张纸条,关于我走后的所有计划。”邢泱说,“小记者那边……让他好好上班,别想东想西的。”
宗政茜眼中漫出笑意:“舍不得吗?”
“是啊。”邢泱说,他哪里舍得。
时间紧迫,容不得优柔寡断,邢泱紧锣密鼓地安排临走前的相关事宜,转移视频并删除笔记本里的所有存档和相关文档,只留下毫不相干的资料以防邵峙行被盯上。
邢泱走得干脆利落,上午十点,宗政茜踏进坐落来广营的房子,一如既往的破产式装修,没有花卉植物,也没有温馨摆件。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深灰色笔记本电脑,一张写满字的A4纸,和一瓶香水。
宗政茜拿起A4纸,上面分了几个模块交代事情【坠楼女孩运作计划、出国度假目的地、给小记者的话】。
坠楼女孩运作计划里,邢泱分别将几项事情打包给五个小团队做,每个团队获悉一部分任务,五个团队互不认识。任务按照时间节点各自启动,由宗政茜把控成果和分发结项款。
邢泱打算从北京飞往莫斯科,莫斯科转机塞尔维亚,再由塞尔维亚飞墨西哥。这么做的目的是避开权贵们的搜查,多次转机混入人群。
给小记者的话,邢泱写了几句话,又涂黑划掉,几番往复,留下一句话【电脑和香水给他,跟他说,等我回来。】
邢泱真的能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宗政茜给不出确切的回答,她掏出打火机点燃纸张,灰烬落入垃圾桶,宛如一串无声的省略号。
第96章 风过有痕
飞机跨过国境线的时候,邢泱透过圆角的舷窗向外看了许久。今天的北京是个阴天,厚重的浓云铺在城市上方,内蒙古的边境晴空万里,从海拔七千米的高空往下看,崎岖壮阔的山脉、银白发光的河流、毛毯般的草原,以及点缀其上的小小城市,像一幅简易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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