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芩听白降说起过,他母亲在给人做全职保姆,约在小区外便利店,估计是下班方便。
许子芩把车停在门口,透过便利店玻璃幕墙望进去,店里没几个顾客。
白露端在小餐桌前,餐桌上还整齐摆了一个饭团,一杯牛奶和一盒关东煮。
白露换了个轻松的笑脸,疲倦地搂他坐下:“小芩,这儿,先吃点东西。”
许子芩很乖巧地扒开饭团咬几口。牛肉馅的,白露阿姨也知道自己吃不惯生的东西。
一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紧,他三两口囫囵咬完饭团,又吸了一大口牛奶咽下去。
差点噎着。
“慢点吃。”白露笑得很慈祥,“饿坏了吧?”
许子芩把眼皮往上一撩,吃了一串关东煮:“白阿姨,你找我,是为了……我和我哥的事情吧?”
他又吸了一口牛奶,舒了口气:“我猜到了,你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嗯。”白露道,“你外公他很担心你,说一晚上没吃东西,怕你肚子饿。他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许子芩把杯子压在桌上,深吸了一口周遭的冷气:“白阿姨……我就想问你一件事,我所有人都信不过了。”
他眼睛红透,憋着泪水,一字一句地问:“许商晚的死是他和我外公做的交易吗?”
白露目光一沉,低头不说话。
店员应该和白露认识,笑眯眯地给她上了一杯白开水。她双手握着水杯一直在抠着杯壁,片刻后,眼角才滑了一滴泪。
似是落了一颗珍珠。
白露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尽管许子芩已经从傅盛嘴里听到了传闻,可他还是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都是傅盛为了争夺抚养权编出来挑拨离间的鬼话。
可白露阿姨那眼角晶莹的一滴泪垂落,如板上钉钉告诉他,是真的,一切都成了定局。
许子芩惶惶然舒了口气,冷漠地道:“我知道了。”
白露握紧许子芩被空调吹的冰冷的手,试图去解释:“小芩,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骗了你,也骗了小降,这是商晚他自己的选择,我也默许了,你要怪就怪我,别把气撒到外公和你母亲身上,好吗?”
许子芩只是冷冷一笑,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大人的选择,所以我们就应该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吗?
“我们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得了糖尿病,需要一大笔钱做透析,而小降上学大大小小各种的费用,靠我当保姆,他爷爷卖早餐,根本填补不了这个大窟窿。
我和商晚起初是恩爱幸福,可后来我们俩之间发生了各种结婚前没有预料到的、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
再加上……我没读过什么书,而商晚又是大学生,两人之间兴趣爱好格格不入,你母亲是个高材生,所以后来他喜欢上你母亲,我完全能体谅他。”
许子芩嘴唇一开,想接话,但还是闭上。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为了救我们母子俩和你外公做了一笔交易。这件事我和你妈妈本来想一辈子瞒着你们的。”
许子芩气鼓鼓地一口一口把所有的关东煮都塞进嘴里,起身,平静地离开了便利店。
白露担心,提了小包追上他。
“白阿姨……”许子芩在街道上站定,“我明白,都是为了保全一个家,我外公找许商晚当替罪羊是为了保证秦家能继续踏实富足地过下去。
许商晚他甘心当替罪羊,也是因为他想护住你和我哥能平安,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都懂,我也都明白,你们都有各自难以言说的苦衷。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和我哥见面呢!”
许子芩义愤填膺:“我们不是兄弟,为什么要让我们见面,在一个房间睡觉,一起上下课,一起玩闹,等我们都接受了这个设定,你们再横插一杠说这是假的,是骗局。”
“小芩……”白露抱着他,搂着他的头,“阿姨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可是,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妈妈也喜欢小降,我也喜欢你,这改变不了什么,你依旧可以叫他哥哥。”
许子芩哽咽着靠在白露的怀里,好几次都想哭出来,但他忍住了。
“我向你保证,小降他不会怪你的,好吗?”白露道,“他只比你大一岁,窦惊蛰那小子老是说他早熟,看起来跟三十出头的青年人一样。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他也就是看起来外表硬邦邦的,心里软乎着呢。
等他想明白了,通透了,他自然会找你的。给他点时间,好好缓和一下,好吗?”
白露的话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许子芩把眼角的泪水抹掉,望着面前的人儿出神。
在苏州,他见识到了柳如妍人已暮年却依旧优雅的神韵。而此刻,白露阿姨的一言一行都极为洒脱凝练,也不拖泥带水,如同她登台唱戏般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两人离别前,许子芩还交代:“白露阿姨,你让我哥回个电话吧,我担心他,我打电话给他,他一直没回我。”
路的尽头,白露莞尔一笑,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话肯定帮忙带到。
也许是和白露阿姨掏心掏肺了一通,心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积郁在心里的疙瘩被冲散。一直以来,许子芩纠结的点压根就不在许商晚是不是他亲爹这件事情上,而是他在担心,白降得知此事会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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