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无非就是从偏僻的山脚下把迷路的自己接回来了。
仅此而已。
“表哥。”许子芩抹了眼睛,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道,“我想和我妈聊聊,你把手机给她。”
手机那头停顿了整整五六秒钟,许子芩中途还看了一眼手机,确保网络没有问题。
王子芥也在纠结,好不容易他表弟和白降关系好转,这会儿要送走一个,他表弟哪里能接受得了?
家里之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才养宠物,还是被傅叔送来的,是因为小少爷小学时捡了一只流浪狗,全家都有心理阴影。
那时候,小少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小狗来,但有一天夏日午后那狗趴在地上纳凉,许子芩进门没注意踩了狗尾巴,那狗疼得一蹦几尺高,直接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口,吓得全家人疯了似的,送医院打疫苗,全身上上下下检查了遍。
许子芩出了院,那条狗就被送走了,听说表哥说送到屠宰场杀了卖给了肉贩子。
小狗有什么错,无非就被莫名其妙地踩了一脚而已。
“表弟,你冷静点儿。”王子芥侧着身小声道,“就算送回家了,你们以后也还是能在学校见到面的,不住一个屋,他也是你哥。你妈和我妈这儿会儿都不太冷静,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许子芩含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所以……到现在,你也觉得是我哥的错,是吗?”
“现在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你……”话音戛然而止,窸窸窣窣那头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嘈杂声。
等声音稍微安静下来,他听见了秦鸯的声音:“是不是小芩的电话?”
表哥解释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要是这母子俩对谈绝对要掐起来。
但许子芩看不见的是,屋里的王之之怒目瞪圆,凝视着他表哥,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王子芥别无他法,把手机拱手奉上。
在听见秦鸯声音那一刻,许子芩还是没忍住,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愤懑和无奈如开闸泄洪般喷涌而出。
“小芩,你都听见了是吧?”秦鸯声音温和细腻,和下午扯着嗓子骂他不成器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他知道母亲这一刻软下来是想让她儿子冷静下来,许子芩耳根子软听不得软话,只要轻声细语,他就不会大发雷霆。
“小芩啊。”王之之接了他的话,“舅妈知道,你和白降住一个屋,感情深厚,我都能理解。但你这段时间的变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你要再在和他住下去,你会学坏的。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想找个人陪,让你表哥陪你睡几天,好吗?”
眼泪如豆子般滚落下来,挂在颧骨上时,许子芩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王之之像是在和秦鸯说玩笑话:“小孩子嘛,走了一个闹闹情绪也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子芥你过来。”王之之搂着王子芥的脖子,“这两天你就搬到小芩屋里睡,辅导功课也不用来回跑了,上下床睡觉也踢不着被子了。”
手机那头笑声清脆,但小少爷此刻的心如被针扎一般难受。
多么像是小时候的举动啊,狗送走了,用其他的玩具来替代。以为这样就能抚慰?错了,大错特错。
泪水哗哗落下时,小少爷自己都没法控制。
“小孩子?小孩子?”许子芩笑了笑,“我17了,还有不到半个月我就成年了。你们都觉得我还是那个哄一哄,就能乐呵一整天的小屁孩是吗?我不是!我告诉你们!我不许他走!我要留下他。”
房里一片冷寂,似乎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乐高换一只狗,如今又想故技重施,用表哥来换我哥,是这样吗?小狗能陪我散步,能和我一起长大,看到我投喂吃的能对我摇尾巴,可是乐高会吗?
那只不过是冷冰冰的玩具而已,经年累月总会有被替换的一天。
你们知道小时候那个狗被送走的时候,我多难受吗?你们总觉得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和发泄而已,过两天就没事了。”
“小芩。”王之之激动地道,“那狗咬了你,留在身边不安全。”
许子芩被眼泪一抹:“那它有什么错,你们有什么资格送走它?是我踩了它一脚,难道作为一个活物它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以为是我太小,等我长大了,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事实就是,和年龄无关,你们让我觉得我才是那个毒瘤,谁靠近我都会变得小心翼翼,都会被送走。
小狗被送走了,就因为我踩了它,表哥被你们打骂,就因为他抢了我的被子。
现在,我哥要被你们送走,就因为他让我学坏吗?哪里错了,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他们到底哪里错了!”
秦鸳压低声音:“抽烟喝酒难道……”
许子芩泣不成声:“舅舅,我都说了,是我自己喝的酒,也是我醉后抽的烟,和我哥也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你们越这样,我就越讨厌我自己。放过我吧?放过我哥吧?好吗?”
除了乞求,别无他法。
小少爷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人,可也正是受了这么多的宠爱,让他不敢付出全部的感情,他害怕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都被他们用所谓的「对你好」来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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