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云盯着我,表情不置可否的让我无法看透。
“晚安。”他严谨的执行完他在意的“仪式感”。
我想了想,干巴巴的“嗯”了一句,算是给他这该死的在意进行了最大程度的鼓励。
后来几天,我为自己轻率的激励付出了极大代价。
而钟林云,也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
他,是那种无理取闹的类型。
我不知道他的朋友到底是谈了个多有仪式感的前女友,但容我夸张的猜测一下,或许那位的目标大概是要把每日过成大年三十,钟林云这才照猫化老虎学了个奇形怪状的模样。
自从在一起后,每天早上出门,钟林云一定要和我告别。
告别没什么,但主要是我们的作息时间真的很不搭。
他出门的那个时间点,我可能才刚睡一两个小时。
于是每天,我都会被钟林云敲丧钟似的的敲门声擂醒,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睡眼惺忪的去和他道一句。
“早安,再见。”
这是最基本的流程。
如果钟林云在我说完告别语之后转身离去,那就说明我今日打卡成功了。如果他在我说完后还固执的停在原地,眼珠子一动不动的,那我就得加码了。
或许是一个拥抱,或许是一个亲吻,或许是捧着他的脸揉两下……
总之钟林云会像一只粘人的小狼犬,不仅喜欢在饲养者边上嗅来嗅去,还强迫饲养者得入乡随俗的和他碰碰鼻子。
身为人类的我被迫接受了他们犬族的交流方式,一度觉得自己抬头就能发出一阵响亮的狼嚎。
于是现在,我又走在“研究犬科生物”的第一线。
现在是晚上9点,我作为无业游民,正在去往接我下晚班的男朋友的路上。
这几天钟林云在的酒吧都很太平,绷带和酒精都放到了储物柜的深处,许久没有再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我想钟林云可能和他老板坦白自己有了家室,不太方便再去干一些上刀山下火海的疯活。
以前我很难想象钟林云会和别人说自己私事,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脑补出他冷静的和老板对峙的模样。
他大概会条理清晰地说,老板我谈恋爱了,我对象不允许我再去做那些危险的活儿。
说这话的钟林云的形象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老板脸上便秘般的神情,心想哪个瘪三狐狸精拐走了我手下最勇的得力干将。
瘪三狐狸精抬头看了眼灰暗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要下雨了,得走快些,今天我可没带伞。
远远的,我就看到门口蹲的一群人。
钟林云,和他的兄弟们。
准确说,他的兄弟们缩成一团嬉笑打闹,钟林云则在另一边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发呆。
这个场景莫名戳中了我的笑点,我想起小学时候班上几个漂亮的女孩子的小团体之间的感情纠葛,她们中有时就会出现这样孤立一人的场面。
当然面前的场景还是和那群姑娘们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毕竟我有十足的把握。
是钟林云在孤立众人,而众人敢怒不敢言。
走近些,我恍然大悟钟林云“孤立”兄弟们的原因。那一群聚集起来的兄弟基本人手一根中华,笑骂间吞云吐雾。
钟林云是怕自己身上染上烟味了,我嫌弃起来不让他抱。
钟林云也看到我了,他眼眸一抬,睫毛被霓虹灯挂出漂亮的灯光,连带着神色也瞬间亮了。
他起身,在后方人群的起哄声中向我快步走来。
我离得挺远的,注意力又都在他身上了,耳朵便只懒惰的捕捉到几句“请客!”“哟——”以及“嫂子好。”
我想人类还真是爱凑热闹的生物,我都来接人几回了,他们还天天凑门口欢呼雀跃呢,阵仗隆重得像黑帮老大的女儿出嫁一般,搞得路人频频侧目。
我开始对这一群大兄弟的热情反应是不好意思的,但后来发现他们呼来唤去就那俩词,我也就习惯了。
钟林云则就更无所谓了,他三两步到我的身边,垂眼,很认真的看我。
一般他这样,就是要讨要些什么。
老规矩,拥抱亲吻或者牵手。
名叫钟林云的典当铺非常良心,从不坐地起价,商品明码标价。
可惜典当者比较吝啬,不乐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亲密举动。
于是我只抬手,好兄弟一起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干巴巴说一句辛苦了。
钟林云自然是不满意的,他眼睛眯起来,不悦的神情摆了个十成。
老板不满意啊,我只能加价。
我的手从肩膀滑到脸颊,戳两下后轻轻捏一把。
不错,软的。
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钟林云抓住。
他顺其自然的把手从手腕移到手心,把我的手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他的手上也有许多疤,每次摸到我都很心疼,明明那么漂亮一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像是雕刻家刀下最完美的作品……却偏偏生了瑕疵,在不断的磕碰中变得破损不平。
当然我不可能把我的惋惜宣之于口,我的小男朋友过于敏感,如果我今天惋惜了他手上细小的疤痕,明天他就会对着镜子,盯着自己眼角那一道微小的足以被忽略的伤口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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