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钟林云说,“没有伤到筋骨。”
“你不看怎么知道没有?”我不赞同。
“他们没下重手,有规矩的,怕惹麻烦。”钟林云解释。
“哦。”我盯着被水打湿,颜色逐渐变深的绷带,忍不住阴阳怪气一句,“那还真是,很有原则。”
钟林云洗碗的动作一顿,像是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只又摁了些洗洁精,更加用力的搓起碗来。
我盯着他的手臂,想着剩下的绷带和纱布不多,得出去买一些了,转念又生气钟林云那老爹真是多事,钟林云也不懂变通,这才搞得自己一身伤,还要花这种冤枉钱……
“你这两天别去上班了吧。”我再开口,“那群人指不定会再去堵你,太危险了。”
“没事。”钟林云没有抬头,“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他们负责的地段,他们不敢硬来的。”
“哦。”我答应一声,却还是不放心。
就算那酒吧不是,上下班的路难道也不是吗,城中村这么多弯弯绕绕,指不定哪个角落里窜出一队人……哪里躲得过去。
虽然钟林云轻描淡写地说他们“有分寸”,然而几个小时前,他那满身是血的骇人场景,可真看不出,那群人,到底有什么“分寸”。
但是钟林云是不会怕的,他这个人很倔,牛一样,认定的事谁都劝不回来。
人不能站在前进的公牛面前硬来,得想办法智取。
“那如果他们又来家这边堵呢。”我开口,“我这一段时间都要待在家里的,他们如果再来……”
钟林云洗好碗,把它们倒扣在沥水池上方,转身,拿下钩子上的抹布,看着我说。
“你可以回家。”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盯着他,执拗的说,“我不回去。”
钟林云看着我,抹布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塞回左手。
他脸色稍稍变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我猜测是我那个“理由”。
所以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不想回,那就不回吧。”钟林云垂下眼,快速的擦两下手,把布挂回去。
“那你这两天能待在家里吗?”我趁热打铁,趁火打劫,“我有些怕,那些人再上门。”
钟林云没说话,很细微的点下头,算是答应了。
我了却一桩忧心事,吹着口哨出门,去药店买新的绷带和纱布。
接下来的两三天,钟林云都待在家里。
他在家里也是很沉默的,一般不会主动讲话,只待在房间里,拿着些资料看着,我注意到,都是些高考的复习资料。
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好意思在房子里打游戏刷视频,显得我好像很颓废很堕落一般。
于是我便被迫练起了基本功……在柜子上压腿,扶着阳台栏杆压脚背,靠着唯一一堵大墙下叉。
我基本功不错,筋骨也算柔软,不少舞蹈老师夸过我“是跳舞的料”。
小时候听到这种夸奖,我是不开心的,那时候我一心想着怎么才能逃过舞蹈课,逃过无穷无尽的下腰压腿……
长大后再回想,倒也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有天赋总比没有好吧。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天赋异禀,基本功这种东西也是几天不练,重头再来。
压腿还好,下叉是真的疼,好久不练,一压下去,我五官都皱巴了,感觉胯部撕裂着,一阵阵难受。这种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我趴在那哼哼唧唧的,很是聒噪,吵得钟林云都忍不住出来,看我这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我天生怕疼,趴在那眼泪汪汪,根本止不住。
当然我也知道,十八岁的成年人被疼哭,也太丢人,于是钟林云一出来,我就把头歪向另一个方向,倔强的保留我在“接过吻的同居室友”面前为数不多的尊严。
钟林云则蹲在我的面前,和蹲在水果摊前一样,审视又好奇的看着我这个不那么软的软骨生物。
他蹲了一会儿,大概是腿麻了,起身回房间。
走之前,他伸手,想摸下我头,表示鼓励或者同情之类的情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收回了鼓励。他的手掌停留在我头顶上方一两厘米处,移开了。
头顶呆毛的压迫感让我知晓钟林云掌心的到来,而我内心的小火苗也随着那两簇不羁的呆毛——被压下,又弹起,摇摇摆摆的,不住颤抖。
在家里自闭到第四天的时候,不速之客来访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不速,因为他没有砸门,没有撬门,没有开锁。
他很礼貌的按了门铃。
但是秉持着——来这个鬼地方找人的怎么可能是好人的,顽固思想,我在门铃响的那一刻,便还是拉紧了神经,整个人以一种不科学的姿势从地上一跃而起,捂着抽搐到的胯冲到门边,透过那个满是灰尘的猫眼,往外看。
钟林云比我动作稍微晚一些,他在学习的时候神经会比较迟钝,不然也轮不到我去探路,他在半路便能截胡。
“谁。”我挡着门,钟林云在我身后,探知不到一手信息,只能低声问。
“不认识……”我勉强辨认着人影,“就一个人,有点高……至少比我高,没有带刀具……刘海有些长,唔……五官长得还挺清秀的……”
钟林云听不下去我毫无意义的汇报,面无表情的伸手把我拉回来,空出猫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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