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不会了。”一片叶子落在芳姐火红的旗袍上,她拾起来放进面前的茶杯里,“打从肖谔一进门,我就瞧出来了,那双眼睛里,终于又能看见光了。”
东厢房面积很大,却只有两个房间。文祺穿过厅房,走进卧室,抬头环视一圈,无论装潢还是摆设,都太过单一古板,棕木门窗,棕木衣柜,棕木材质的床,除此之外就是一水儿的白墙。
他抱着雪貂坐上床铺,踢掉棉拖,躺在枕头上,对着天花板眨两下眼睛,又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子,规矩的穿好鞋趿到书桌前,拉开木椅。
肖谔走进来时,就见文祺身体前倾,和趴在桌子上的雪貂鼻尖对鼻尖。他先是吃了一小下小家伙的醋,然后问道:“怎么不睡会儿?”
文祺扭脸看着他,扯起衣襟,闻了闻味儿后,皱起眉头。
“旁边就是浴室。”肖谔笑着拉开柜门,选几件干净的长袖,黄的绿的红的蓝的,转身问,“想穿哪件?”
文祺丝毫没犹豫,指了指红色。
肖谔张着嘴,愣住了,半天没能发出声来,回过神时鼓起腮帮子呼出口气,把红长袖叠好放进浴室的衣架上。
文祺洗澡的时候,肖谔回正房用餐,期间跟方铭礼谈了谈自己的想法,希望在文祺恢复健康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他。
“按程序走的话,文祺是要去警局接受调查的,毕竟他是吕氏制药厂爆炸案的幸存者,或许知道另外三个孩子的下落。但由于身体原因,我会尽量拖后,不过最重要的不是我这里。”方铭礼看着肖谔,严肃的问,“你打算怎么跟文祺的父母交代?”
“不会让他们等太久。”肖谔看了眼老宋、芳姐,还有正闷头扒饭的陆小昭,以及坐在他身旁的陆然,“我会尽快把文祺送回去的。”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由着我任性。”肖谔拿起桌上的白酒杯,感觉到身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舒坦,“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刚要仰头一口闷,就听尹月芳“哎”了一嗓子,拦住他:“别啊,我那儿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养活呢。”
“就是啊。”方铭礼接过话头,“我们家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逢年过节还指着你给挑礼物呢。”
“可不吗。”老宋阔气一笑,“我还没耍够呢,得跟着你再多倒腾倒腾料子去。”
陆然耸了耸肩:“目前我还不想辞职。”
正房内突兀的安静下来,说完话的四个人一同看向吃了一脑门汗的陆小昭。陆小昭听见周围没了动静,茫然的抬起头,含糊不清的问:“到、到我了?”
肖谔懒散的挑起半边眉毛,弯着眼角。
“我……”陆小昭咽下刚吃进嘴的炙子烤肉,“我……”
“给肖爷拜个晚年吧。”陆然拿纸擦掉他嘴角沾着的油。
“哦,好。”陆小昭放下筷子,抬起胳膊抱了抱拳,“小肖爷,祝你和文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口酒终于能闷进肚了。
肖谔痛快的咂吧下嘴,也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二锅头,辣的眼睛都红了。
第二十五章
正文025
肖谔的酒量也就一般人水平,喝不多,三两杯便能上头,不红脸,只是有点晕。前两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借酒消愁,过劲儿直接断片,不疯不闹,酒品很好。
拿稳筷子吃两口菜,估摸着文祺应该洗完澡了,再一轮挨个儿敬过,心急的跑回房间。
推开门,屋内暖风扑面,熏熏然的醉意微起。肖谔见文祺脑顶盖着自己的浴巾,柔顺的发丝贴合脖颈,身上穿着他那件红色长袖,下摆蹭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心里一悸,抱臂靠在门框旁边,再一遍仔细打量被热气笼罩的人。
文祺一手托住雪貂的前爪,一手摁着毛巾,看见肖谔,快步过去,刚想把小貂往他怀里送,鼻尖动了动,敛紧眉头,带几分敌意往后退了一步。
肖谔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茫然。
两人间隔一米左右的距离,对视着,肖谔甚至觉得文祺是在跟他对峙,那双眼睛投过来的全是不友好。文祺不爱说话,想要知道他的情绪只能通过眼神和表情,这让肖谔好一番琢磨,直到对方重新坐回椅子,认认真真擦拭起头发,他才略微琢磨出一点头绪。
出去再进来,短短十几分钟,身上唯一发生变化的,是气味。肖谔猜测,文祺应该是排斥他衣服上的酒味,陈生会所天天都有喝大酒的人,不乏耍酒疯的,酒品差的,疯闹没够,折腾的可全是服务生。
想到这儿,肖谔脱掉外衣,扔进洗衣机,从外屋抽屉摸出几颗水果糖,一股脑全塞嘴里,他最不爱吃甜,但甜能去味儿,也能解酒。
肖谔双手插兜坐在床上,逆光去看窗前桌旁一袭红衣的文祺。周遭是暗的,被窗楞框出的方形视野里,那道剪影很美,很动人。他开始由着酒劲儿胡思乱想,兀自消沉,文祺没了过去的记忆是好事,至少不会再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能无忧无愁,吃的下饭,睡的安稳。
他图的就是这个。
同时肖谔又自嘲的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逃避,在恐惧。他害怕文祺有一天会记起过去发生的一切,会怨恨选择抛弃、独自逃跑的自己,他是最没资格留在文祺身边,照顾他,守护他一生的人。
大话说的坦然,“我怎么样都可以”,做的到吗?肖谔想,如今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无论文祺有没有记忆,他迟早是要回文家的,到那时,自己真的能够心甘情愿,看着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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