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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身上有一种奇怪又割裂的气质,可能与相貌并无多大干系。他即便是提剑杀人,身上仍是有一种文气在的,大概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儒将。
    就她打量谢沣的这时间里,谢沣已经用完了一碗汤,正捧着个空碗发愣。
    寻月棠起身把碗接过来,问他:“三哥,可还要再饮一些?”
    谢沣轻轻摇头。
    今日酒吃多了,腹中着实饱胀。
    见他喝得少,寻月棠还以为是不合口味,便问:“可还顺口?”
    “嗯,”谢沣点头,半天又补了句,“你炖的鱼汤,一惯好喝的。”
    这个鱼汤,总让谢沣想起来在济水县养病时,寻月棠就是喜欢给家人煲汤,那时候,寻先生总让她先盛出两碗来送给自己和邱先生。
    他虽然日日待在房中,歇在榻上,却可以从窗外听到先生与寻月棠的对话,知道她自己尚未用膳,却要先来自己这个院子里送饭。
    她小小年纪,也真是在厨房之事上钻研得够透,北方人左不过就是炖那几种大路边上的汤,寻月棠的汤却不一样,有好些北方难见的花样,也有许多实在稀有的食材,甚至后来她还自己与郎中沟通过,将些药材炖到汤里,减了谢沣好些苦药汁。
    在一路游学过来,隐了幽州谢氏、又得了疫病之后,寻家这种善意足够谢沣铭感五内。
    他尤其记得,寻月棠的鱼头豆腐汤里头会加些米醋、点些胡椒粉、放一些白菜心,比寻常的鱼汤就更多几分滋味。
    这么些年过去了,走过许多州郡,去过许多酒楼,谢沣却依然记得这个味道。
    寻月棠一时却记不起这些事了,听谢沣如此说,还以为他是饮多了兴起,学人说些俏皮话。
    思量他明日也够呛记得今日之事,便挑起胆子打趣了一句:“三哥又说笑,我今日明明是第一次与你炖鱼汤,怎就成一惯好喝了?”
    说着话把碗勺泡到盆里,挨个熄了灶上的火,“走吧,我送你回房休息。”
    这就是将方才那句翻篇的意思了。
    谢沣看了看寻月棠,没有再说话,却特意走在了她后头,伸手熄了角灯。
    第18章 照料
    谢沣大概是稍微醒了点酒,回房这一路走得就顺畅多了。
    中间路过其他将士的院子,寻月棠还能清楚地听到人或是呕酒、或是吵叫的声音。
    也是正常的罢,寻月棠心想,她虽不知道缘由,但却能感觉出来今日大家都很高兴,似是有什么喜事。
    李伯连压窖的陈酿都搬出来了几坛。
    走到谢沣的院门口时,寻月棠看见李伯搬着被子进了院,便问:“李伯,今日竟要在这院里住下吗?”
    “是啊,”李伯应声,指了指林勰房间,“这孩子饮了不少,怕他夜间难受,我来陪他一晚。”
    话还没说完,又看见低头跟在寻月棠身后的谢沣,身上的酒味甚至比林勰还更重些,一下子犯了难,对着谢沣道:“若不然,三郎你就与林二住在一处去?夜间也有个照应。”
    谢沣摆了摆手,“不用,李伯,我,我自个儿可以。”
    这看着像是可以的样子?
    见李伯立在眼前不肯走,寻月棠道:“李伯,三哥这头便由我来照顾,您放心住那屋去。”
    话说到这里,李伯便又想到之前,寻月棠住进院子照顾中毒的谢沣时,曾与他老夫妻二人说过:三哥曾两次相救于我,月棠身无长物,对这般大恩,只能为奴为婢相报。
    便点头,“那便有劳了。”
    “应该的,李伯,”寻月棠说着话,又跟着谢沣往屋里走。
    “不用,真的,不用,”谢沣皱着眉头看寻月棠,想赶她回西苑去住,但心里绷着根弦不能碰她,口头又赶不走,只能不断强调:“我,我自己可以。”
    寻月棠不与他拗,只哄他:“我方才是唬李伯的,送你进屋我便走了。”
    “嗯,”谢沣这才点头,“多,多谢。”
    进屋后,寻月棠又给别别扭扭的谢沣脱了外袍、去了靴袜,扶他上榻后就转头出去打水。
    谢沣见她出门便放了心,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香甜,枕侧似有人置了木樨,一夜都拢着淡淡馨香,比素日常用的宁神香还更管用些,似乎做了几个梦,还是短短的好梦。
    好像是有人投了热帕子与他擦脸、拭手,与他将薄衾掩好,动作熟练又轻柔。
    好像有人伏在他榻前,凑近他耳朵,对他说,若是要呕,榻边就是盂盆,若是不舒服,我就在外间。
    这个“我”是谁呢?
    又好像......
    他又回了沙场,逐敌百里,水源渐稀,最后一役大获全胜,他最盼望的事却只是饮上一口水。
    许是愿力感应么?
    竟真的有人扶他起身,端着茶杯喂他喝水,不凉不烫,入口合宜,口干舌燥和通体不适统统被抚平,这个坏梦,一下子就变成了美梦。
    第二日一早,谢沣又早早醒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好像没有了宿醉这回事,头不痛、身子也不沉,通体舒爽。
    他穿衣推开内间的门,正赶上寻月棠理好床榻,轻手轻脚关上了外间的雕花木门。
    原来她昨日并没有回西苑住吗?
    谢沣立在门边,心里想着:若早知她昨夜宿在这里,该起身与她焚上一炉安神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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