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也画不进去,干脆就找点别的事情做。
洗洗衣服,整理整理衣柜,或者剥几颗橘子。饭是时卿做的,水果都是时卿买的。
倪喃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忽而就有点酸涩。
她所认识的时卿,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带着几分疏离,说话保留三分,摸不清看不透。可就算他不说,并不代表倪喃看不出来。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压抑在心底,也只有面对倪喃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越安静,就越容易心神不宁。倪喃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走动,却莫名想起三年前自己和时卿告别的那天晚上。
是场隐晦的告别,隐晦到她可以轻易从时卿身边离开。刚到国外的时候,倪喃有意控制着自己不去关注国内的消息,不看新闻,关闭社交软件,注销手机账号。
她抹灭了自己在栖坞的一切痕迹,谁也找不到她。
每天忙于奔波,倪喃似乎并没有时间去回忆那个留在栖坞的人过得怎么样。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深夜降临,失眠多梦时,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再一次看到时卿的名字,是在她打工的快餐店。那天是个阴天,天上淅淅沥沥下了小雨,被顾客故意刁难调戏,争执间,倪喃手上的咖啡洒在了那个大腹便便的外国男人身上。
那男人似乎是很生气,指着倪喃的鼻子就开始咆哮。
倪喃并没有听懂那男人口中的脏字到底骂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身上的烟酒气熏人,喊来快餐店老板投诉告状,说话时口水飞溅,条纹衫上的咖啡渍黑乎乎一片。
如他所愿,倪喃被辞退了,领了微薄的工资收拾东西走人。
身上的钱少得可怜,倪喃没有搭乘交通工具,而是选择走路回去。快餐店门口有个开了很多年的报刊亭,里面的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奶奶。
报刊亭外有面展架,上面挂上了今日最新的报纸。路过那里时,倪喃被余光里的东西吸引住,不自觉放缓了步子。
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是张财经日报,头版的大字明晃晃映入眼帘。标题下还有张配图,是张采访图,画面主人公只留了张侧脸。眉骨冷硬,鼻梁高挺,脸上没什么温度。
这么久没见,倪喃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时卿。
他不再受限于那把轮椅,可以重归以往,坦然地从容地出现在公众面前。报纸上的新闻,大概是Sense要和法国一家企业合作,无数溢美之词加之在他身上,是他应得的。
倪喃在那张报纸前驻足了很久,嗓眼腥咸,眼眶有些发热。尽管无数次躲避过,以为自己可以把过往放下得轻松彻底,可是看到对方的消息,还是会红了眼。
彼时的倪喃看着那张版面,却是扬了唇。她眼角是湿的,但又分明是在笑。
真好,我的离开并没有妨碍你的前进。
看着你变得更好,所以我会觉得,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很庆幸,我的担心成了多余。如果可以,我不介意这样的多余多来几分。
倪喃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方才得到的皱巴巴的几张现金。快餐店门口有家便利店,每次路过时,倪喃总能闻到便利店里传出来的烤面包的香气。
其实她并不饿,对食物更没什么要求。只是那天下午,她还是走进去了,切了半块热腾腾的烤面包,刚好一个人的分量。
对于倪喃来说,面包好像有些过分甜了。不过仍是好吃的,松软有嚼劲。
趁着热,她低头咬了几口。再次路过报刊亭,倪喃看到那最后一张财经报纸被人买走,空空荡荡的展架,换上了别的版面。
倪喃看到买走报纸那人边走路边看,内页翻开,顺着她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外页的文字和照片。
手中的温度还热,倪喃终是转过了头,往出租屋的方向走,边走边吃那块面包。
胃里在被塞满,口中有甜味儿也有咸味儿。
牵挂在回忆里涨潮,但总归是要有平息的一天。
那一刻,倪喃在想,你有好好生活,那么我也会。
突然,倪喃就有点想见时卿。她快步走进房间换了衣服,捞了手机就出了门。
倪喃住的地方虽说老旧了一点,但总归是靠着地铁口,交通还算便利。这地方离Sense大楼有点远,倪喃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中途还转了两次地铁线。
临到门口,倪喃却犯了难。
她这样突然跑过来,既不知道时卿在几层,又进不去。
Sense大楼一层很宽阔,还另外设置了咖啡厅。倪喃看了看四周,西装革履的青年,和高挑漂亮的白领,实在和她这个18线画家有些格格不入。
没办法,刚想打电话给时卿,倪喃却注意到远处闸机后的电梯口出来了人。
西装完美勾勒了男人的身体线条,宽肩窄腰,表情冷淡,可是步子却有些快,看起来似是着急去做什么事。
柏易就跟在他身侧,手中拿着文件,像是在同他汇报事情。
不知道提到了什么,时卿步子一停,扭头同柏易讲着话,隔得太远,倪喃听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时卿表情不太好。
也不急着过去,倪喃干脆就在附近挑了张休息区的沙发坐着。
位置还没坐热,就有穿着制服的前台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女士,请问您是有预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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